【孩子需要关心，成人也需要宽慰。】
腾冲说完，田义当场惊呆了。原来，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在力所不能及面前，竟可以有这般觉悟。
能直接告诉家长“你的孩子就这样了”“无法自理”“只能永远被照护”，这些田义根本不敢想、哪怕想到也不敢说的话，竟被腾冲如此直白、冷静地表达出来。
再看小桃父母，他们听完后，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感动涕零。小桃母亲偷偷抹眼泪，小桃父亲虽强忍着没哭，却已是眼眶微红。
“谢谢两位老师！上次腾老师来过后，小桃兴奋了很久，虽然只是咿咿呀呀，我们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肯不停发声，就表示他很开心，很喜欢您，很想表达。每次吃饭前，我们也按您说的，拿食物图片给他看，让他认识自己吃的是什么。喂饭同时进行讲解，他果然吃得更好。真的太感谢您了！没问题，下节课，我和小桃妈妈、还有奶奶，都会在旁边学习您说的被动操，一定多给他活动。”
“好的。还有，你们已经把光照最好的地方留给了小桃，但只隔着窗户晒太阳还不够，偶尔还是要把他抱到轮椅上，推他去小区里转转。咱们楼没有电梯，但住在一楼，出门也算方便。虽然小桃智力有限，但毕竟也在成长，他现在也表现出了对新鲜事物的兴趣，比如刚才的积木棒，以及组成的各种图形，他其实一直在看。”
“您说的我明白，但是他……他这个样子，别人……”
“事情已经这样，这就是现状！不要过于在意别人的眼光，因为‘在意’，并不能让小桃的状况变好，但适度增加户外活动，却有利于他的身心。您说，对吗？”
小桃爸爸愣了一瞬，最后重重点点头，应道：“没错，您说得对！哎，不过是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算了，犯不着！”
“您很坚强，真的，由衷地佩服您！父母与孩子的缘分，是一辈子，所以，我们只能坚强一辈子，这真心不容易，我们一起加油！”
“谢谢！”
“谢谢！”
小桃父母此刻言语苍白，也只有这两个字可说。小桃妈妈眼睛已哭肿，小桃爸爸眼眶中的眼泪也终是没忍住，流了下来，但只有短短一秒，他很快擦拭干净，脸上浮起一丝艰难却坚定的笑容。
田义全程没有讲话，事实上，他也跟小桃父母一样，在接受教育。
简单聊完，课间休息时间结束，田义随腾冲回到小桃房间，开始做康复训练。
几个简单的上下肢关节活动操，腾冲教得细致，小桃家人学得认真，小桃父亲学完后，还上手实操，请腾冲指点纠正。一堂所谓的小学课程，却在一群大人的交流声、孩子的“嗯嗯啊啊”声中，走向结束。
田义长松了口气，他终于对唐淇口中，那些严重到无法到校学习的孩子，有了直观概念。他也终于懂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送课上门”，简称“送课”。
其实，纵观送课，与其说是上课，不如视为人文关怀。能做的明明有限，可健宁学校的老师们，却一直在坚持。从腾冲的从容、熟练度就能看出，他做这样的送课工作，已经多年。田义不禁恍惚，如果自己还继续待在健宁学校，将来也会遇到这样的学生，也要经历一次次“送课”打磨吗？
……
离开小桃家时，已过十二点，腾冲卸下在学生家里时的严肃，拍着田义的肩膀，豪爽地邀请他吃饭。
“田老师下午没约吧？走，吃饭，既然都没开车，咱们小酌一杯去！”
“又喝？”田义挑眉，不知道自己这两天遁入什么怪循环，大家都找他喝酒。他本人看着，也不像是个酒鬼啊！
“咱俩自上次团建后，就没喝过啊！咋的，昨儿跟别人喝了？”
“还好，还好……”田义讪讪笑笑，不再多言。他总觉得，昨天喝酒被个女人放倒，有些难以启齿。
龙人居五道口旗舰店里，田义和腾冲吃着水煮鱼、啃着猪蹄，三杯啤酒已下肚。
田义没好意思问，为什么健宁学校的人都喜欢这个品牌，都爱点水煮鱼，难道学校在这个品牌里有持股？不过，好在今天喝的不是白酒，他的战斗力持久许多。
田义不好酒，但多少能喝点，而且每次喝了酒，话匣子就自动打开，根本不愁话题，是那种典型的，因喝酒而从社恐变社牛的人。
“腾老师，我敬你，你今天太……太敢说了！”说着，田义先干为敬。
“我今天说了很多啊，但都很正常，哪句话特别敢了？”
“就是不能自理、需要被照顾一辈子之类的。”
“这是事实。”
“可事实很残酷。你不怕小桃家人扎心？”
“残酷也是事实，逃避又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小桃都快7岁了，他的家人早已认清现实，并且在勇敢地面对现实，否则窝在家里自生自灭就好，干嘛还给他报名上学，寻求一点社会属性呢？所以，他们无意逃避，也不需要被哄，陪着他们一起面对现实，更加明确现实，关于未来，还能有多一些的思路，就很好了！”
田义恍然大悟。原来，直白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
“只要他们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