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外的宁准也听到了这道声音,脚步一顿,卡在二等车厢过道的入口,朝黎渐川伸了下手,去接他手里拎着的杰克逊。
宁准看着身材清弱,做几个仰卧起坐都气喘吁吁,但实际上排除对黎渐川的撒娇成分,拎一个瘦小少年的力气他还是有的。
更何况杰克逊半个身体都拖在地板上,像个沙包一样被拖着走,实在不费什么力气。
虽然黎渐川认为自己不用两只手,也能拳打妖魔,脚踢鬼怪,但向来懒得没边儿的宁博士主动体贴,愿意拖拖沙包锻炼身体,他当然是完全赞成。
“怎么了?”
交接过杰克逊,黎渐川低声问。
宁准道:“看前面。”
黎渐川心头一动,抬起头,视线越过宁准的肩头。
前头是二等车厢的过道。
这条过道并不算长,应该一眼就能看到挡在车厢尾部的餐车门。但此时,黎渐川的目力穿透弥漫的黑暗,却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看到过道的终点。
幽深未知的黑暗吞噬着前方。
这黑暗一眼望不到头,狭长的过道像是被陡然延伸了无数倍,如一条深邃没有边际的隧道。
过道一侧的车窗闪着外界遥远的光点,晃动前行的人影拓在上面,被裁得瘦长。另一侧是一扇扇半开的包厢门,整齐排列着,随过道伸入黑暗之中。
二等车厢并不是两侧都有包厢的格局,所以过道比起一等车厢宽阔一些,但也很难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肩通过。
费雯丽挽着卡萝夫人走在宁准身前两三米远的地方,两人的背影堆叠纠缠在一起,像是一团拧在一块漆黑的泥巴。
从两人紧靠的缝隙中,可以看到莉莉僵直的背影,她在贴着包厢门的一侧行走,周遭的黑暗在肆无忌惮地吞没着她的空间。
黎渐川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他下意识回过头——
背后,刚刚进来时的车厢门已经不见了,与前方如出一辙的幽长过道映入视野。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伍德不见了。
黎渐川确定,就在他转头的前一秒,他的感知内还存在着伍德的呼吸声。但就在他回头的这个瞬间,背后却空无一物。
“幻觉?”黎渐川看向宁准。
术业有专攻,对于幻觉与催眠这类东西,宁准要专业很多。
“先跟上他们。”
宁准迈开脚步,边往前走边道,“我刚才转身来要杰克逊的时候,伍德还在你身后,我没有察觉到他消失的过程。但我觉得这不是幻觉,问题应该出在这条过道身上,或者,是在我们身上。”
费雯丽和卡萝夫人已经走远了五六米了,黎渐川跟宁准快步追上去,坠在两人身后两米距离,不远不近跟着。
“昨晚的换头游戏,今晚的夜宵时间,应该都是一类东西。”
整条过道只剩下他们五个,而他和宁准对另外两名玩家的身份多少也有点猜测,所以黎渐川开口也少了很多顾忌,“按照昨晚的程度,今晚也不会太过简单。小心点。”
“哥哥保护我。”
宁准半个肩膀贴过来,侧脸蹭了下黎渐川下巴上的胡茬。
黎渐川扶了下宁准的后腰,把宁准这一身不分时间地点的撩骚劲儿往回按,低声训他:“老实点儿。独生子女一个,没你这么浪的弟弟。”
不过不管黎渐川认不认,都不可能甩了他的情弟弟偷偷跑路。
两人保持着警惕前进,仔细地观察着过道。
咣咣的剁刀声贯穿过道的空气,依然响在不可见的前方,似乎并没有与他们缩短哪怕一点的距离。
脚步前行,过道内的景象却一直是一成不变的。
除了前后弥漫的黑暗,就是一排排房门,一排排车窗,看得久了,让人如置身迷宫一般,目眩神迷。
黎渐川下意识地用步伐测量着脚下的路程,但正如他一开始猜测的那样,无论走多久,走出多远,过道仍然没有尽头。就仿佛荒村传说里的鬼打墙,他们被困在了一个圆里,只能兜兜转转,不得出路。
不过黎渐川知道,他们并不是在原地兜圈子。
他在车厢壁上留的记号没在视野范围内出现第二遍,他敏锐的方向感也能让他判断出,自己一直在沿着一个方向前进,没有被误导过思维。
中间黎渐川还试图同前头的费雯丽和卡萝夫人搭话。
但面对黎渐川的声音,两个人都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低着头紧紧靠着,只管向前走。
宁准在前进的过程中推开了几扇旁边的包厢门。
这些二等车厢的房间与他们之前看到的没有任何不同,长长一条的狭窄空间,只放着一张床,逼仄简陋。每一扇包厢门后,都别无二致。
黎渐川很清楚,如果真的一直这样漫无止境地走下去,就算是体力强悍非人如他,也一样会累死。
被费雯丽挽着的卡萝夫人身材有些笨重,走出大概五万步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她每挪动一下脚步,就会发出鞋底刮擦地板的沉闷响声。整条过道内除了那道不断鼓噪着耳膜的剁刀声,就只有卡萝夫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