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出身高门, 虽托身了女儿家,可因有太皇太后庇佑,她自小也是同男儿一般入文华殿修习诗书礼仪。每日赏的是梁园月, 饮的是东京酒,听的是高山流水, 品的是阳春白雪, 似这种淫词艳曲,当真是闻所未闻。
听之前,她也知道不会含蓄,但直白露骨成这样,当真是万万没想到。
台上那位雪鸢姑娘显然也是知道这曲子是谁点的,指尖在琵琶弦上飞舞的当口, 还不忘抽空给姜央暗送秋波。巴掌大的脸上一层厚厚的粉,下唇点颗豌豆大的朱红口脂, 浓妆艳抹的一瞟, 吓得姜央险些摔了手里茶盏。等不及听完, 她就囫囵喝完杯里的茶,拉着卫烬匆匆走了。
“不是你非要听的吗?怎的才开始就跑了?”卫烬捧腹笑得前仰后合,轻轻拽了拽她头上的皂条软巾。
姜央懒怠搭理, 拍开他的手, 越发加快步子, 只留给他一个莫名倔强的背影。
卫烬眼底笑容更甚, 紧两步追上去,手肘撞了下她胳膊,挑眉揶揄道:“你就这么走了, 钱不是白花了?要是后悔了, 这会子回去还来得及, 那位雪鸢姑娘说不定还在台上眼巴巴地等你呢。”
“怎的?你瞧上人家了?”姜央一缕眼波阴恻恻荡过去,停下脚来,双臂抱胸,皮笑肉不笑地朝他抬抬下巴,“我方才就觉着奇怪了,你不是说自己从没来过这些地方吗?怎的曲子还没开始唱,你就提醒我小心?”
万万想不到,这球最后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踢回来?果然,嘴贱一时爽,贱完修罗场。
卫烬连忙竖起三根指头,对天起誓:“我当真没来过这种地方,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姜央板起脸追问。
卫烬瞥她一眼,握拳抵唇咳嗽了下,声音跟着放轻:“就是……呃……你也知道的,我以前在军营待过一段时日。一群大老爷们坐在一块能说什么?左不过就是那些事……我再不愿意跟他们搭腔,可日日跟他们处着,多少也会听到那么一两耳朵。”
“真的?”姜央眯起眼,狐疑地打量他。
卫烬连忙点头如捣蒜,“真的,必须是真的!再说了……”扫她一眼,他嘴角缓缓开起笑,低头凑到她耳边,手顺势同她的五指在袖底相遇,轻轻挠了挠她手心,“我身子干不干净,你还不知道?”
姜央顿时羞红了脸,反手拧了把他的胳膊,啐道:“不要脸!”
卫烬“咝”了声,却是一点也不觉得疼,站在那里任她拧,时不时捂一捂胳膊,假得不能再假地装出很疼的样子,“哎哎”叫唤:“疼疼疼,好疼啊!”
姜央瞪他,到底是被他这模样逗笑,哼声道了句:“懒得搭理你。”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卫烬也不往心里去,笑容满面地追上来。
他从前就是个二皮脸,这些年虽收敛了些,可在姜央面前仍旧死性不改,姜央越是不睬他,他就越是往她身边凑,时不时蹦出一句:
“阿宝饿了吗?前面有馄饨摊,要不要过去吃一些填补填补?”
“那花灯不错,阿宝喜欢吗?喜欢的话,灯谜交给我,我一定给你赢回来。”
“阿宝累不累?渡口旁边有租画舫的,要不咱们也租一艘?”
……
夜市人潮汹涌,稍不留神,牵着的手就会被人群冲散。
卫烬索性展臂将她护在她怀中,免叫人群冲撞她,姜央仰头就能看见他隽秀的侧脸。
烟火在头顶璀璨,彩色流焰擦过天幕,他的面容也随之时明时昧。眼角眉梢叫岁月打磨得锋锐,可笑起来的模样仍旧是少年时的模样。
她不禁想起从前,卫烬第一次带她出门逛灯会的情景。
当时也是这样,人群挤挤挨挨像一锅沸腾的粥,而她就是粥里的一粒米,微不足道,随时都有可能被冲去不知名的角落。那少年却牢牢拥着她,为她挡去了所有尴尬和恐慌。那时候的他,个头没现在高,手臂也远不及现在坚实,可护在她周围的力度却是半点不逊于现在。
那回大约也是他第一次抱姑娘吧……
她还没说什么,他脸上就已经通红大片,烟火一照,下巴尖都快滴出血来。想安慰她,又不敢低头看她,怕露怯,便一直梗着脖子往前看,嘴上磕磕巴巴许诺道:“你、你你别怕,有、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声音喊得太大,周围人都齐刷刷看过来,暧昧地一笑,又纷纷转回头去。
她也是平生第一回叫一个外男这般当众抱着,自然也红了脸,缩在他怀里不敢看人,可心里却是高兴的。
许是当时两人离得太近,近得她都能闻见他领褖的冷香;也或许是被心底那份蠢蠢欲动的小坏怂勇,想看看他这张脸还能红成什么样,趁着人群无暇顾及他们,她忍不住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轻轻啄了口他滚烫的耳尖。
他果然颤抖了下,越发不敢看她。
脸上虽还波澜不禁,耳尖那点嫣红却是如同落了水的朱砂一般,徐徐像周遭散开涟漪,顺着脖颈直蔓延进金丝绲边的领褖。
原本清冷的熏香,都蒸腾出了丝丝热意。
她含着笑,明知故问:“脸怎么红了?”
他却是咳嗽一声,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