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 搅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封不封后的暂且先不管了,救人要紧!
董福祥亲自去请太医。行宫比不得皇城, 人手本就有限, 他一走,就更是支应不开。
偌大的书房乱成一锅粥,原本打算打道回府的大臣,全都蜂拥围上来帮忙, 七手八脚, 可算是把人移到了一处安静的小院。
乌纱帽还在“嘀嗒”淌血, 这要是随手摘了, 怕是要揭下一层皮!小禄不敢耽搁, 把人抬到床榻上, 便一抹脸上的汗转身跑出去,满行宫地搜罗能用的纱布和止血膏。
几个大臣也没闲着,倒水的倒水, 拿汗巾子给朱纯文擦脸的擦脸,边擦边直起嗓子朝门外喊:“太医还没……”
“来”字还没出口, 就叫/床榻上伸出来的一只枯瘦老手给捂了回去。原本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朱纯文, 居然睁开了眼,自己个儿撑腰坐起来了!
嫌脸上太黏,他抽了人手中的汗巾子,自己擦起来。乌纱帽一撇, 额头红归红, 却是连块皮都没蹭掉。汗巾子一擦, 又变回原来锃光瓦亮的脑门。
几个大臣看得目瞪口呆, 隐约感觉到什么。离屋门最近的那个, 鹤一样伸长脖子往外头张望,确定没人发现,忙“啪”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朱大人,你、你你这是……”有人破迫不及待地问。
“莫怕,就一点鸡血,我拿鱼鳔装着,一直藏在帽子里呢。”朱纯文摊开汗巾子,亮给大家伙瞧,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备用的血鱼鳔,“待会儿太医要是过来,你们就帮我拦着;要是皇帝先过来,我就拿这个再往脑门上抹。”
话说到这,大家伙都明白过来,感情这以死相逼,是一出戏啊!
但也越发不明白,“朱大人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朱纯文冷笑,将手里的汗巾掼在地上,“还不是被那小皇帝逼的?才坐了几天龙椅,就想把咱们几个都从内阁里头挪出去,卸磨杀驴也没他这么黑心肝的。真要叫那姓姜的妖女当上皇后,天天给他吹枕头风,咱们不都得去见先太子?!”
这番话倒是比方才,他在书房里说的要令人信服得多。
今天敢来行宫递联名折子的,或多或少都跟东宫、跟姬家有牵扯。识时务者为俊杰,原本他们也不想和卫烬对着干。奈何他实在欺人太甚,一个接一个削了他们手里的职权不说,同族子弟也跟着遭殃。
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吗?
有几个性子烈的,当下也都没有二话,直截了当道:“朱大人别说了,咱们支持你。既是他起的头,那也甭怪咱们几个跟他对着干,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还有几个垂着脑袋,犹犹豫豫没有表态。
朱纯文也不催促,拿乌纱帽当扇子摇,曼声问:“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先太子同那位定亲的时候,你们几个没少戳人家脊梁骨吧?”下巴朝其中一人抬了抬,“樊大人是不是还写了篇什么什么赋,骂人家就是那潘金莲转世,人尽可夫。哎哟那赋写得好啊,都轰动一时了呢。”
樊京老脸一红,跺着脚急道:“都哪年的事了,还提这个干嘛!”
朱纯文不屑地“嘁”了声,“我不提,这事就没有了吗?”抖着帽子指向窗外,“就算咱们都能当这事没发生过,那妖女就能吗?皇帝能吗?太后、长公主,还有镇国公府那几个,他们都是什么下场,你们难道都忘了吗?”
他们倒是想忘,可是谁敢忘啊!
那就是悬在他们后颈子上的铡刀,每倒下去一个和姜央作对的人,刀刃就降下去一寸。自打东宫倒台,恐惧与反抗就把他们夹死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当下也没人再犹豫,“朱大人,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朱纯文胸有成竹,“接下来就是等。倘若小皇帝知趣,不再册封那个妖女,咱们也退一步,就当没有这回事。可他若是不知趣……”阴冷的游丝滑过他嘴角,“我便在他回京的路上,当着咱们帝京所有百姓的面,再撞一回,把事情闹大。文臣死谏,搁哪个朝代都不是小事。届时民怨沸腾,我倒要看看,他是保江山,还是保美人!”
*
流芳苑。
饭菜早已在桌上摆好,色香味俱全。众星捧月般围簇着当中一碗鸡蛋羹,羹面澄黄鲜嫩,撒着嫩绿的葱花,是卫烬忙活了一整天的成果,就等着姜央回来吃。
可现在人是回来了,吃饭的心情却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因书房的变故,卫烬气得着实不轻,撑着膝头大马金刀地坐在罗汉床上,脸几乎沉到脚踏上,“这群人就是故意的,存心给朕添堵!行,他们不让朕封阿宝为皇后,朕就偏要封给他们看。”说着便一撩袍子起身往桌案走,扬手吼道,“拿纸笔来,朕现在就下诏!”
石惊玉拦在他面前,“冷静些,你这般一意孤行,仔细落人口实。文臣死谏,从来都不容小觑。你若不谨慎处理,不单会害了姜姑娘,连你自己也难逃一劫。”
卫烬怒极反笑,“那你说朕该怎么办?就这么听他们的话?那以后呢?他们撞一回柱子,朕便听一回,那朕为何不干脆把这位子让给他们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