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风问了正德帝一个问题:“敢问皇上,是千秋功业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正德帝不发一言:“姨夫,你老了。老人家应该早些安歇。你下去吧。”
常风一愣,拱手道:“臣遵旨。”
常风告退后,正德帝召来江彬:“你让张忠给王守仁传朕密旨,将宁王放走。”
江彬心领神会:“是,皇上,臣这就派人去江南,让张忠传您的密旨。”
说到“密旨”二字时,江彬故意加重了语气。
让臣子私放反王,这事记到史书上绝对不光采。正德帝知道王守仁是个聪明人。在他看来,真正的聪明人,该主动为皇帝背锅。
到时候放走宁王,王守仁上个奏疏,就说自己一是疏忽,导致宁王逃跑。正德帝不予追究。再因他歼灭叛军主力的功绩封他个侯爵王守仁的官儿升了,正德帝的面子也有了。你好我好,唯独会苦了百姓。
常风回到自己所在的帐篷。常破奴、常青云、尤敬武、巴沙迎了上来。
常破奴问:“皇上怎么说?宁王已束手就擒,那咱这南征还继续嘛?”
常风没有说话,写了一个字条交给巴沙:“你立即赶往江西,将这字条交给南赣巡抚王守仁。一定要快!”
巴沙领命而去。
常风对儿子、孙子、义子叹了一声:“皇上欲除文官之权,甚至不惜牺牲江南百姓。唉。皇权与臣权,这番必有恶斗。”
五日之后,赣州府。
王守仁端坐于南赣巡抚大堂之上。获胜收兵后,他回到了赣州而非南昌。因他是南赣的封疆大吏,治所不在南昌。
十几万盗贼兵、民壮已被他遣散。当然,遣散是要花银子的。
打仗之前他对盗贼兵、民壮们许了那么多愿。若战后不兑现,招募的盗贼兵很可能哗变,酿成新的叛乱。
王守仁无奈,只得将缴获的宁王财富统统分给了盗贼兵们。无旨私分缴获,这是犯大忌的。
伍文定快步走了进来:“王抚台,张忠那厮又来了。”
王守仁倒是毫不意外:“哦?请他来大堂。”
张忠此番有密旨在身,神气活现的走进了大堂:“有上谕。王守仁接旨,其余无干人等退下。”
王守仁朝着伍文定使了个眼色。
伍文定离开了大堂。
王守仁跪倒。张忠打开圣旨:“上谕,命南赣巡抚王守仁即刻释放反王朱宸濠,钦此。”
王守仁默不作声。
张忠怒道:“还不接旨?”
王守仁依旧一言不发。
张忠火了:“王守仁,难道你想抗旨嘛?”
王守仁站起身,从张忠手中夺下圣旨看了一眼:“这是伪旨。我如何接旨?”
张忠暴怒:“王守仁,疯了吧你!这是盖着皇帝之宝的圣旨,如假包换。你竟说它是伪旨?”
王守仁冷笑一声:“呵,皇上何等英明神武。怎能让我放走反王朱宸濠?若放虎归山,江南必将再次大乱。依我看,你是反王朱宸濠一党!伍文定何在?”
伍文定大步走进了大堂之中。
王守仁怒道:“这厮是朱宸濠余党,假传圣旨。即刻将他锁拿!”
伍文定早就看飞扬跋扈的张忠不顺眼。立即领着两名府衙差役,将他捆成了粽子一般。
张忠大呼:“王守仁,你疯了吧!我是御马监少监!你一个小小的南赣巡抚竟敢绑我?待皇上到了江南,看你是怎么死的!”
王守仁说了两句话,张忠立刻噤声:“若不是看在你是御马监少监的份儿上,我早就像杀南昌镇守太监吴仁一般,砍下你的脑袋了!”
差役将张忠押了下去。
王守仁将那张圣旨交给了伍文定看。
伍文定看后问:“王抚台,这真是伪旨?”
王守仁不置可否的说:“不是伪旨也得是伪旨。我不能为了逢君之恶,陷江南百姓于水火。”
伍文定倒吸一口凉气:“王抚台,你这是在跟皇上打擂台。”
王守仁笑道:“国有铮臣,不亡其国。”
伍文定道:“那您的安危?”
王守仁长叹一声:“难说。”
且说大军沿运河一路南下。于七月底到达临清。
杨一清自致仕之后便云游天下。此刻正在临清。
正德帝命十几万大军停留在临清。他与江彬去了杨一清在临清的住所。一住便是两天两夜。
军营之中,常破奴大惑不解:“爹,皇上之前火急火燎要往江南赶。怎么在临清这里一停就是两日?似乎跟杨阁老有谈不完的话。”
常风道:“若我预料没错,用不了多久,杨一清便能启复。”
常破奴问:“你是说,皇上会让杨阁老重新入阁做阁员?”
常风微微摇头。
常破奴道:“难不成让他做次辅?”
常风道:“错了。皇上会让他做内阁首辅,取代杨廷和。杨一清虽是文官,却是个带兵的文官,在陕西做了那么多年疆臣,他与杨廷和不是一党。甚至不属于朝中的文官集团。皇上要整文官集团,必罢了杨廷和的首辅之位。最好的取代者便是杨一清。”
常破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