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茗旭并未深想,下意识问:“那等什么?何时取?”
萧仁面露难色,略略犹豫后,如实道:“禀将军,她脉象太弱,怕是经不住眼下直接取箭镞。老朽担心,万一真取了箭镞——”
盛茗旭见这位御医神色隐忍,欲言又止,说话不及往常利索,帐内又无他人,于是主动进一步问:“萧大夫,你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萧仁一咬牙,当下帐内并无第四人,索性直接吐个痛快,一些该考虑到的情况他已在心中来来回回多时,故早早遣散了无关人员:“将军,这姑娘身子太弱了,还发着烧,箭镞上有倒钩,扎进皮肉较深,若此时我们冒然取箭镞,老朽怕这副身子不一定经得住啊!”
等等——
“姑娘?”盛茗旭两瞳一震,怀疑自己听岔了:“哪姑娘?”
萧仁心思都在取不取箭镞上,对自家将军这会的反应一时半会没跟上:“就是这位姑娘,老朽把了她的脉,非常之薄弱啊!”
萧仁终究没有那个胆,说出床上之人,怕是绝脉之类的话。
如他所断,一个年少有为的将军带一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在身边,极其罕见,绝非普通关系!这种时候若跟将军说姑娘脉象显示命不久矣,这将军会作何反应!他完全不敢想下去……
军中都喊这姑娘为“小兄弟”,且一带回来就火急火燎喊他过去急救医治,这必然是将军极度看重之人!所以,即便身为随军御医,萧仁也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一切还是要等将军自行拿主意!
简而言之,他只是一御医,担不起这人命关天的责!
帐内两人各有各的心理剧烈,床上所躺之人气若游离,此时如有一枚细针掉落,怕都能闹腾出不小的动静。
盛茗旭着实糊涂了,好几次张了张嘴,愣是没能讲出话来!
而萧仁偏偏又误将此当做是自家将军心绪不宁的失态反应!更是不敢随意开口了。
少年将军心中惶惶,眉间皱起前所未有的“小山”,良久,他终于勉强理了理心头乱续,迟疑问:“你怎知‘他’是姑娘?”
大半生在天子面前伺候,萧仁深谙这些贵人有时说话的微妙与含蓄,几乎一瞬的事,他解读完了面前将军此话之中的另一层深意,于是压低声音,小心翼翼俯身敬答:“将军您放心,此事老朽未同任何人说起。这偌大军营之中,不会有第三人知这位姑娘女扮男装之事。”
盛茗旭倏然扭头,两道滚烫视线朝床榻射去,上下一滑,愈发炙热:“……”
两秒后,他缓了缓吃紧的声带,听见自己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没救了?”
“那倒也未必。”这种紧要关头,萧仁万不敢把话说得太死,这姑娘虽似死脉,可又有些不同,总之诡异,是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的!想着将军神色异常,得赶紧说些细软的话安慰一番才是,“将军,您也不要太担忧了,吉人自有天相!这姑娘长得——”
“你等等!”绕了大半天,盛茗旭忽然顿悟萧仁叫人把他唤来的目的,“这箭镞若不及时取出,她是不是危险更大?”
话音一落,盛茗旭不自控一记苦笑:他一堂堂大将军,竟问出这种小儿科的问题!又不是头一遭遇见士兵中箭的状况。
萧仁无声抿嘴,一脸愁容,松口叹道:“箭镞扎得比较深,若不取,感染可能性怕是极高啊。”
盛茗旭这下是完全听懂了。弓箭箭头上会有铁锈,这样留在血肉之中,感染情况十之八九。眼下,若决定切开创面一意取出箭镞,处理得当的话,伤势应该能控制住。反之,怎么都不会是上上策。而这萧仁医术了得,取个箭镞,他应该不在话下。
若说令他犹豫不决的,怕是担心在这过程中,闹出人命,不好交代,毕竟,床上躺的,并非什么“小兄弟”,而是一小女子……想到这一层,盛茗旭忽觉整颗脑袋胀得不行!
她自己可是医生啊……可偏偏这副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模样,无法睁眼自个给自个做决定。那他呢?他身为盛军的将军,碰到这种事,若是普通士兵,必毫不犹豫让医生取箭镞。
难不成换成女子,就不该相同方式处理?
可行军打仗,死于箭伤的例子,并不少……
盛茗旭越想越为难,取不取箭头,都有风险。
宝贵的时间在一点点逝去。
萧仁见将军神色纠葛,心中跟着重重叹了口气,还是要抓紧才是,于是壮了壮胆,出声提醒:“将军,您看,现在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