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甲胄精美的骑兵队伍拐角驰入,马蹄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散出滚滚清寒,宫人们见状立刻纷纷跪地,安静得空气都快凝结了。
萧语抬起头,脸颊睫毛粘了许多雪粒,衬得那双澄澈眼眸更加黑白分明。
领头的男子坐在赤兔马上,身披黑羽大氅,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握住腰前的剑柄,遥望片刻,他一抬手,身后的骑兵便纷纷停下了。
侍卫小跑上前,恭敬地俯在马侧对男子说了几句。他听罢将视线落在萧语身上,拉动缰绳踱步上前,离近后,萧语才看清他的模样。
马背上的男子目光探究,仿佛不解,只是一瞬,随即情绪淡然。
他有一头乌黑的短发,自额前向两侧翻卷,隐约遮住出刀锋般的眉峰,而眉头下压却不显恶煞,大抵是因长了对丹凤眼使人面相柔和许多。
这人样貌年轻,微红的下眼睑弧度犹如弯月,脑后还束着十几簇狼尾细辫,用虎纹银片点缀。
萧语听公主讲过,在天都国未娶妻的贵族男子才会留这种狼尾辫。
“大金人?”他低声询问,高坐在马背上簇起眉头,“怎么回事?”
几个宫女纷纷摇头:“回安君王,奴方才扫雪发现这位姑娘,但她什么也不肯说。而且,她与新王后似有关联!”
安君王?
萧语躲在雪堆后,目光警惕地盯着马背上的男子。
他眸光清淡,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和与生俱来的贵气。
人看起来气质出众,开口却是:“那就抓起来,让她说。”
几个宫女闻言便起身围向萧语,她本能地弯腰避开,佝着身子裹着仅有的绿纱闯到安君王跟前。
“唰”一声宝剑出鞘,他毫不犹豫地提剑直指向她。
“别动。”
萧语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剑刃就在鼻端,稍稍往前就能划破她的脸。
她愕然抬眼,正对上安君王的视线,只见他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宫仆见状上前扯了她的一把,萧语一个踉跄双膝跪地,手不由得松了松,于是颈前的绿纱顿时散开,晨曦中她的乌发垂落,春光乍泄,露出光洁的双肩。
少女身材清瘦,两道锁骨微微凸起,软纱胡乱贴在胸前。
身后传来一阵唏嘘声,骑兵们纷纷调转马头背身避嫌,连安君王也深吸了口冷气。
这女子,没穿衣物?
安君王脸色晦暗,宫女见状立马松手,慌忙帮萧语拢好青纱,跪地颤声说:“奴莽撞……污了殿下的眼,奴该死!”
他依然从容,避之不及地移开视线:“皇庭内竟有如此疯癫无耻之徒。格列圣鸟在上,容不得她冒犯。拖去宫门,不必见血。”
安君王的意思是要宫女们简单勒死萧语即可。先前求情的小宫女脆声叫住了他:“殿下!此女容貌神似新王后,又来自大金,实在过于巧合。要这样不清不楚的杀了,恐怕……”
安君王抬眼再度看向萧语,不再为她的窘态有异,他从容自若,仿佛是在打量一个简单的物件。
昨日封后典上远远看过完颜韶安,公主掩扇登台,满冠珠翠,看不清模样。
萧语瑟瑟发抖:“使不得,公主不会允许你杀了我的。”
安君王皱起眉,完全不理她:“真的像?”
老宫女附和:“对对对,越看越像!”说罢,她又捡起树下的花盆,“瞧,这是王后的花瓶,错不了,瓶底还有字印。”
安君王也认出花盆是大金御赐落款。他目不斜视地解下大氅扔到萧语身上:“别玷了旁人眼睛。把她押下去。”
萧语被他的大氅砸得身形摇晃,随即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陌生气息——男子身上冷香混杂着血腥,还有残留的体温。
她裹紧披风,大胆推开老宫女上前一步:“我不是坏人,请让我见一见公主……”
她不认识这里的人,极度不安又寒冷,唯有韶安能依靠。
安君王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视线虚无地落在地面,就是不朝她这里望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走开。”
那老宫仆也尖声苛责:“大胆,衣不蔽体,不准靠近安君王!”
安君王似乎很讨厌萧语,连带宫女们都没有好意。
萧语善于察言观色,她能准确看透一个人是悲或是喜,是否言不由衷、另有他意。
不在乎萧语自己的经历,这是解语花的本能。
宫女又围向萧语,她刚迈开脚后退几步,脑中就一阵天旋地转,裹着大氅“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殿下,她晕过去了。”
安君王回头看她,女子脸颊冻得泛紫,双唇干燥,白腻的双足从羽氅里漏出来,脚踝间赫然系着一枚墨色玉牌。
宫女立即摘下牌子恭恭敬敬捧给他。
玉上覆了一层雪粒,东方浓墨中精雕了半边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