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娮这一觉睡得沉,还做了梦。她又梦见了陆云衍,许是心情不错,梦里忧郁不见,尽是往日里轻松快乐的日子。
她的衍哥哥极擅文墨,画得一手丹青,闲时便采风作画。她不似寻常女儿家,舞刀弄剑已是常事。多数时候,她在梨花树底下练剑,陆云衍坐在亭中作画。这一画,就画了许多年。
梦里,苏娮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日她有考核回去得迟,天色暗下来,刚踏进小院,眼前却是一亮。
小院静谧非常,院落虽然简陋,可暖融融的。窗棂上,树枝头,篱笆上,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橘色花灯,暖色昏黄。
她怕衍哥哥担心她便轻手轻脚踏进去,轻声唤:“衍哥哥……”没有人应,她便以为他已经歇息了,才松了口气。
看着衍哥哥准备的一切,她很开心,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的房间是最里面的套间,她悄悄踏进房门,意外的是,门未关上,开出一条小缝隙,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的身子未进去,而是探出脑袋往里张望,却刚好看见桌上躺着睡着的衍哥哥。
原来,衍哥哥一直在等她。
她走近些许,这时才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小食盒。
衍哥哥人已经睡着了,可一只手却死死抓着那个食盒。看得出来,他等了很久很久,无奈却敌不过睡意。
她知道那食盒里装着什么,松开衍哥哥的手打开食盒一看,果然是每年一碗的长寿面。可是,是一碗没有温度的面。
面已经坨了,汤汁也浓稠起来,一颗青菜并一枚煎蛋搁在里面。
可就是这样一碗面,令她的的心柔软起来。
她双手捧出那碗面,放到自己跟前吃起来。只是,吃着很慢很慢,却并非哥哥厨艺差,实在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汹涌之情似浪涛,一波接着一波,凝成了不争气的泪珠子,顺着碗滴落,很快酿成一碗咸面。
面虽冷,食下肚去却隐隐有一股热流,温了肺腑。
“衍哥哥……”苏娮突然叫了一声,周知斐回头来看,却看到她眉头紧锁着,眼睫上有一滴晶莹顺着脸庞滑落,看样子是梦中受到了什么触动。
他轻叹了口气,空着的手自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白帕,抬过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可她这时却醒了,周知斐伸出去的手一下子顿住。
苏娮发觉自己枕着什么,连忙坐起身来,接过周知斐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泪,张口欲说什么,可周知斐先一步开口:“苏姑娘,我见你有些疲累便没有叫醒你,是在下失礼了。”他拱袖便是一礼,反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算来,二人也相识了些日子,周知斐便问了一句:“苏姑娘还有个哥哥吗?”
苏娮倒有些意外,只点头应了,“也不瞒着大人,我的确有一个哥哥,他在大燕国,我们虽不是同个父母,却自小相依为命。”
接下来的话,周知斐不忍问下去了,只怕无意间牵动她的隐痛。其实,他本不是这样好奇打听别人私事的人,只是方才苏娮那样的情状,他便忍不住问了出来,话一出口,反倒后悔。
可苏娮是个话多的。
“大人,我们算是朋友吧?”
朋友?周知斐认真想了一瞬,答道:“自然是。”
苏娮笑了笑,方才梦中的不快消散了些,继而道:“既然大人当我作朋友,友人之间自然讲究诚挚,是也不是?”周知斐闻言再度点头称是。
于是,苏娮大着胆子问出来:“敢问大人心中可有心仪的女子?”
此话一出,周知斐心头一热,人却沉默下来。苏娮以为他心中不悦,只后悔自己太直率了些。却不觉,周知斐听了她这话,已然低垂了眉眼,不与她的视线对上,只认真思量着对她这个友人的回话。
今日天大晴,天光斜斜射进来几缕,覆在二人身前。
苏娮想要看清他的神色,蓦然,周知斐抬起来头,正迎上苏娮的目光,苏娮不好意思地错开了视线。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回答她:“那个人与旁的女子不同。”总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去了解。
苏娮凝神听得清楚,一个信息都不曾落下,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女子,这样与众不同,能得周大人青睐,她倒想见识一下那个女子。
她不知道,周知斐也在看着她,此刻他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那人站在石桥上,身后万千烟火为幕,迎着湖风,红枫似的衣裳纷飞如蝶,她朝他笑,眼眸间藏着星辰,涌动不息。
看见他的唇角微微扬起,苏娮失了些兴味,试探问:“大人一定很喜欢她吧?”
周知斐还未听出来这话里的酸味儿,只是他向来是个直率之人,当着任何人的面也轻易讲不出直白的话来。良久,他才默认似地点了点头。
苏娮抿着唇,她可不在意这个,喜欢又如何?不是还未谈婚论嫁么。如是这般的理由一股脑倒出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