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正月十六开学,晓青正月初三就从外婆家回到了永贤镇。外婆的和蔼让她感到亲切,陌生的环境和亲戚来往却让她有些无措。同样,张萍似乎也做不到像未嫁女般自在,就连聊天时也会偶尔卡壳,觉得家乡话比永贤镇的方言还要拗口。
临别时,外婆一直往晓青的背包里塞腊肉腊肠,她怜爱地摸着晓青的马尾,眼里泛起泪光却说不出挽留的话。两小时后,晓青坐上返程的列车,看母亲脸上有和外婆相似的伤感,忍不住说:“妈妈,你比我勇敢多了。”
张萍捂了捂眼睛:“我哪里勇敢。”
“你能离开外婆,我做不到。我想象不出和你分开的日子要怎么过。”
张萍伸手搂她:“妈妈不会和你分开的。”
晓青又问:“那你会后悔生了我吗?”
“当然不。”张萍察觉她的不对劲,“你上了高中以后就常常不开心,是压力太大了吗?”
“其他都还好,就是物理课让人难受。”晓青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骆驼,像课本里描写的那样上牙和下牙交错地磨来磨去,只知道安静而用力地咀嚼。可是,她没有骆驼那样沉得住气,她想走得快些,再快些,想离开沙漠而不是一直待在沙漠里。
“妈妈,到了高二我想选文科。”
“文科?”张萍在来料加工点和饭店干活,接触到的人多是四五十岁的家长,“我听他们说,招文科的专业要少一些,读完文科出来找工作也难一些。”
“……是吗?”
“你的科学成绩不是一直很好吗?”
“没有一直很好,高中也没有科学课。”晓青直起身,拿过小桌板上的水杯,这是她上初中那年,母亲陪她去镇上的超市买的,用到现在也没坏。
二十几块钱的东西能撑好几年,似乎比学习的心境更持久。晓青看着窗外,眼下的难关还没过,日后选专业找工作的难关就已经在不远处等着。
她要走的路就像这趟回家的列车,一步都不能错,可为什么不犯错非但没有让她感到高兴,反而只有加倍的困顿和迷茫?
晓青觉得自己要在沙漠里迷路了。
。
假期结束,高二迎来开学。大家被开学考和排名搅得有些麻木,晓青更是在拿到答题卷后郁闷得连晚饭也没吃。
张扬也没吃饭,他在球场打完球,去超市买了牛奶和面包,回来见晓青趴在桌上不太舒服的样子:“怎么了?又没及格?”
“六十二。”
“这么简单才考六十二,”张扬发现她比交了借读费和走后门进来的外校生还要差劲,“我也没见你上课打瞌睡,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晓青不说话,再趴了会儿才起身整理错题。
她整理错题时总会想起陈琦批评过她的假用功,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办法来加深印象,更别提在张扬旁边,她看到的是他的光芒,身处的却是他的阴影。好在下礼拜就要换座位,晓青对物理的排斥已经加重为对物理老师甚至对张扬的排斥,她在被虐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才意识到,如果没有战胜它的能力,就要有逃离它的勇气。
然而,当张扬得知她不想和自己当同桌时,明显有点惊讶:“我以为我们相处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晓青说,“你帮了我很多。”
“那你嫌弃我。”
“不是嫌弃,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和你待得越久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晓青说,“我适合一个人坐。”
张扬想她还是一如既往孤僻,但她的优点在于坦诚,不管好话坏话都是真话:“什么适合一个人坐,说到底就是不想学物理,这样吧,我一对一辅导,保证让及格。”
晓青却拒绝:“我的学费交给学校没交给你,老师都没能让我开窍,我也不能浪费你的时间。”
张扬听她油盐不进:“赵晓青,多的是人想让我教。”
“我知道啊,可我已经沾了你不少光,再沾下去就是资源的不合理配置,这样不好。”
张扬被她气到,也懒得再动嘴皮子。难道她不求他帮忙,他还逆反心理作祟故意赖上她?当然不可能。于是他气呼呼地哼一声,只说你别后悔就行。
晓青没有后悔,她换到了最后一排的中间,左边是个戴眼镜的胖胖的男生,右边是个细瘦细瘦的女生,他们仨成绩一般,都不爱说话,也都没有抱团取暖的故作熟络。
晓青埋头学自己的,物理成绩依旧没有起色。她像回到了初三,有足够专注的环境,足够密集的日程,唯一不同的是没有足够的回馈。初三那会儿陈琦常在旁边闹她,现在想来被闹也是忙里偷闲的运气。如今她和陈琦只能在教室以外的地方遇到:楼梯、食堂、晚饭过后空旷的操场,她也会跟他打招呼,但要是他身边有人,她就会假装没看见。
当然了,陈琦似乎很难落单。晓青习惯了晚点去食堂,总能碰见陈琦和其他人坐在离大门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