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放人。
再没有比这更加拥堵的场面。
近五千人要走出来。
外面父母妻儿家仆来接人,足有几万人,还要停靠马车牛车,能同时驾六辆马车的主道,若不是五城兵马司在维持秩序,能围得水泄不通。
谭定带着谭以观张湘来接人,也不往前凑,在后面隔壁街边等着,樊肱这个魁梧雄壮,声音洪亮的护卫,去主道上,盯着人,把谭晗接过来。
一个个举人老爷过来了,或放浪形骸,言语癫狂,或脸色苍白,面部浮肿,更甚的,由家仆背着抬着,嘴上说着赶紧送医馆,从谭定等三人面前经过,也是让三位开开眼界,见见市面了。
张湘盯住了几个状态特别突出的人。
谭晚照说愿意赚钱养家,供他读书,但是他也不是吃软饭的,若未来十年二十年举业不顺,怎么对得起妻子。
谭以观拍拍张湘的肩膀。
谭晗很后面才出来,自己走过来,脚步虚浮,精神是萎靡了,也比过去很多人,精神面貌好很多了。
樊肱赶马车,张湘在下面步行,还在感受那种把一家一族的振兴担在肩上所要承受的压力。
马车里,谭定也不问谭晗考得怎么样,只是把这九天,杀人放火案的后续告诉他。
荣麟堂大掌柜是已经收监了,放火的人抓到一个,逃掉了很多个,他们虽然是奉命所为,手染鲜血也是暴力狠戾,目无纲纪的主儿,不能放过,在镇抚司的追究之下,交出来五个。
和胡人也交代过去了。
钱财上的损失,自有荣麟堂赔补,只多不少。
就是场子小了,现在租借着镇里的房舍,安置家具和人员,没有在映珠村那么令人放心,运作起来也更繁琐,谭以观来了,就留下来帮忙。
最欣慰的,自然是郑焞了,不是占他们郑家便宜,这个女婿就和自家儿子一样。
谭定哈哈哈大笑,又说自家儿子。谭令驰也上的了台面了,还有谭诩,自有他的用处。
到了鸣玉坊。
田桐,吕拂青,谭诩谭令驰都在等,隔壁程氏谭晚照也过来了。
谭晗还受不了这样的围观,逃进屋了,田桐笑道:“让他媳妇管他吧,我们吃我们的。”
这里的人,这十天也是一顿操劳,今日进了城,在酒楼叫了一桌席面送过来吃,谭晗在贡院的号舍里耗干了心血,又吃了九天的干粮,一下子还不能让他吃得那么杂腻,给他煮了碗清汤面,吃了先睡半日。
到了下午,谭以观张湘谭晚照回长云镇看摊。
谭晗醒来以后,先把文章默出来,默到夜灯初上,田桐劝道:“明儿再写吧。”
吕拂青在磨墨,谭晗低头挥笔依旧,道:“不愿半途而废。”
终究是一口气把三场的文章都默出来才睡。
田桐带去给谭定看。
谭定已经睡了半宿,起来穿衣,用茶明目,在烛光下一句一句的拜读儿子的大作。
田桐一脸仰慕的问谭定,道:“相公,你说晗儿这一次能中吗?”
还真是看得起他呢,他的学问已不在这里,又哪里看得出来,道:“明日一早,我去拜访陈翰林,希望可以请动他过目。”
说得是陈嘉泉,上一届进士们入翰林院,陈嘉泉考中魁首,今天开始,陈府就门庭若市了。
田桐一迟疑道:“陈翰林,是金坛人啊。”
金坛属于江东,所以陈家也是江东士林,还有浙江的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地域上属于浙江,势力上,也属于江东。
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应天府、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以及太仓州,王朝经济的中心,他们经济共荣,政治资源相互辅佐,婚嫁,也在这个范围里通婚,形成一个闭环,所以当初周岱想和谭家联姻,还是因为谭家是婺州府的,而迟疑了。
宋惊羽就是湖州府的,他的姑姑,嫁给苏州元和谢家。
想控制住这一股从前朝起,就是最大的党派势力,还得他们内部的人,挣脱出一域的得失,而心系整个天下。
陈嘉泉的陈家,和宋惊羽的宋家,是有这个气量和格局,是江东士林的反骨仔,所以陈嘉泉的妹妹遭到高家的虐待遗弃,宋惊羽的祖父宋应期父亲宋侃,被逼得自杀,说得冷酷一点,这就是他们自己内部,在教训和清理不服从的人。
把平乐县主嫁给谢路,就是赵家和郑家提前出手,保着谢家。
“没有办法了,要借陈翰林的名声,把谭晗的文章宣扬出去,如此,不中也罢了,若真中了进士,那是谭晗功夫到了……”
不是谭晗受到了偏袒,而给他一个进士名额。陈嘉泉是上一届的翰林院魁首,又是江东人,他的背书,才有分量。
陈嘉泉的年纪,比谭定都大好几岁,谭定这个一家之主明天去求教,也不是丢辈分的事。
第二天一早,天没有亮谭定就去陈府,陈府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都是各地的举人,遣了仆人,或者家里族里的兄弟,乃至父亲也有,为了儿子的前程,甘愿做扶梯,助儿子青云直上。
谭晗歇了一日,缓了缓神,起来帮谭诩做事。
谭诩在做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