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位置上做十年,都是长的。
十四年前,长洲县有一户张姓人家,儿子早死无子,女儿丧夫无子,张家老两口,就把女儿接回家来,要女儿再嫁一个男人。一个叫蒋照长的人,自幼在街面上打架斗狠,是有名的地痞,来张家求亲,张家人不选他,他使劲手段,把其他来求亲的人都赶走,非说爱慕张氏,非娶到手不可。张氏躲避到家里的庄子上,蒋照长纠结了一百号人,冲进庄子要强娶张氏,张氏悬梁自尽。
当时的苏州知府,一意立判,以逼死节妇的罪名,要判蒋照长死罪。
定一个人死罪,流程时间很长,按照程序来,当地收集证据,上报刑部,刑部复核,三司会审,最后上报皇帝,皇帝勾决,判决发回府衙,根据日期府衙再斩人。
这中间,苏州知府,因为父丧,丁忧了。
这个案子呢,元熙帝是按照这位知府的意思来的,判死罪。
最终判决下达到苏州府,新的苏州知府说,薛照长意图买通胥吏,越狱逃走,罪加一等,必死的,胥吏勾结死刑犯,罪加一等与犯人同罪,新的苏州知府嫉恶如仇,先把薛照长和那个胥吏,斩杀了。
当时听说立斩了薛照长,是大快人心,但实际上,这个人死了吗?
百户把另外查到的薛照长履历,当众念出。
薛照长自幼在街面上打架斗狠,打断别人的骨头,自己的骨头,在青少年时,也有被别人打断的,他命大,一次次活下来了,断过的骨头,会有痕迹的,这具骸骨里,相应的位置,并没有。
而那个像猪一样的头目,身上的伤疤,倒是和薛照长的经历合得上。
郑焞侧头,与新的苏州知府又调离以后,第三任苏州知府道:“姜大人,你说十四年前,蒋照长所犯之罪,该不该定死罪?”
姜大人朝天拱手道:“陛下圣明,此罪当死。”
郑焞翘着腿,逼问道:“蒋照长所犯何罪?”
姜大人依照卷宗道:“逼死节妇。”
节你个头,张家把女儿接回来,要女儿再嫁的,张氏也没有闹着不嫁,只是不肯嫁给蒋照长,张家二老也不肯,把女儿藏匿在自家的庄子里,张氏,不是节妇。
郑焞依然坐在那里,一派闲适的姿势未动,但是有一股威严贵气萦绕而出,在场每一位官员,都感觉到了这份强大的压迫感。
此案发生在长洲的地界上,现在的长洲知县也是后来的,起身愤慨的说道:“张家可以在田地上建一个庄子,可见张家富裕,家里田产不少,蒋照长名为娶张氏,实为霸占张家的家财和田产。张氏是自己上吊死的,论迹,不该判蒋照长死罪,论心,蒋照长罪无可恕,当判斩立决。”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
这是蒋照长真正的罪名,没有书写于卷宗的原因。
死刑有很多种呢,凌迟这种极刑不算,斩立诀,绞立诀,斩监候,绞监候等。
元熙帝就是定了死刑中的斩立决。
“论迹,也是死罪。”
郑焞纠正这一点,道:“女子说不嫁就是不嫁,强逼着人嫁了,纵然性命留得一时半刻,嫁给一个禽兽生不如死。强抢逼婚之事,比杀人尤甚。”
在场的男人们,虽然会觉得,女人就应该乖乖的嫁个男子,自己是没有自主权的,但是郑焞这么说,众人也不会反驳,纷纷道是是是。
郑焞靠着椅背,声音平静道:“陛下钦定的斩立决,逃逸十四年,他也没有逃到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还是在苏州府下做一恶霸。这是朝廷失信于民,诸位大人,当一同汗颜。”
诸位大人起身,纷纷又道,是是是。
郑焞依然坐着,掸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道:“姜大人,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当初蒋照长怎么逃出去的,涉及到的一干人等,都要拿住治罪,凡涉及到的官员,胥吏,乡绅,一个也不轻饶。”
“这样抢占兼并他人田地的事,想必还有,诸位大人,当勠力同心,把这样的事都揪出来。”
“我在这里,若地方上,有人不服的,可以到我这里来申辩。”
诸位官员在唐茂的乔迁宴上,看郑焞像个活宝贝,现在哪还有这种想法,看他像个活阎王了。
不法兼并他人土地,哪里没有这样的事情哦,就看郑焞要那些不法之人,吐出来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