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咸山,落霞谷。
谷中杏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如霞似绮,一眼望不到头。
素泠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从小到大,她经常重复做一个梦。梦中,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泪流满面地望着一个重伤的男人。男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殷红的血不断从男人口中溢出,男人和女人年轻又好看。
男人努力微笑,抖抖地向女人伸出手,似是想要抚去女人脸上的泪水。大约因为伤势过重,男人的手终是没能抚上女人的脸。在女人的泪眼中,男人化作点点蓝色荧光,四下散逸。
抹去额上冷汗,素泠稳了稳怦怦乱跳的心,去找她爹。找到爹的时候,她爹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大啃鸡腿。
“爹,我又做那个梦了。”素泠看着她爹肥白的脚丫子一晃一晃的。
“哪个梦?”
“就我从小总做的那个梦,一个怀孕的女人和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她爹啃下一大块鸡肉,翻了个身,用鸡腿点指她,“你啊,就是话本看得太多了。这都是那些套路文上的狗血情节,无趣!无聊!恶俗!”说着,他一骨碌爬起来,讨好地对素泠笑,“乖女儿,带着锦华去后山挖点野菜。嗝!爹这些天没什么胃口,想吃点麻辣烫,开开胃。”
素泠看了一眼她爹手中的鸡腿,硕大的鸡腿仅剩一丝鸡肉,“爹,说谎不是好孩子。从小,你教我的。”
她爹嘻嘻地笑,“你爹我活了二十几万岁了,都是糟老头子了,偶尔说一次谎没关系!”
素泠认命地摇了摇头,转头去找她弟弟。她家不远处的一株高大的杏树下,素泠停下脚步,仰头大喊,“锦华!”
一只全身艳红的小鸟站在树枝昂首高歌,歌声嘹亮,但是不怎么动听,鸟头上长了三根雪白的短羽。另一个枝头上,并排蹲着一只红皮松鼠和一只灰色的猫头鹰,一鼠一鹰认真地听着鸟叫。
听到呼唤,小鸟止了歌唱,飞下树来,落地的瞬间幻化成了一名俊秀的青年,一袭耀目红袍,头戴白冠。
“什么事呀,姐?”青年兴冲冲地。
“走,跟我挖野菜去,爹馋麻辣烫了。”
“好啊好啊,我也想吃呢。”
姐弟俩各拿了一个大竹篮飞向远方。
“姐,青松岭的黄大仙又跟人嚼舌头了,说你快六万岁了,还不找男人。看样子要作老闺女,一辈子嫁不出去。姐,你不着急吗?”挖野菜的时候,锦华嘁嘁喳喳地跟素泠说。
素泠揉了揉左眼皮,“怎么回事,今天左眼一直跳。”
锦华看了素泠一眼,“左眼跳财,你要有好事发生了。姐,我跟你说话呢,你不着急吗?咱们不咸山这么多男的喜欢你,你就一个也没相中?”
素泠瞅准了一大朵榆黄蘑揪了下来,“你姐我,将于茫茫六界寻找我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绝不将就。”
锦华眨了眨眼,觉着这话不可能是他姐原创的,“这话是谁说的?”
“一个大诗人。好的单身,胜过坏的姻缘。”
“这又是哪个大诗人说的?”
“不是诗人说的,是在一个话本上看到的。”
话聊到这里,方才还丽日艳阳,祥云朵朵的天空突然迅速地阴了下来,紧接着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素泠和锦华抬头望天。
“有人在渡劫?”锦华猜测。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身影直直地从天上摔落在姐弟俩面前,不偏不倚,压在了一片长势喜人的榛蘑上。
“唉呀!”素泠惊呼,心疼死了那片榛蘑。榛蘑炖鸡,鲜美无比。
男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素泠看了眼锦华,姐弟二人各自咽了口唾沫,一齐动手,将男人翻了过来。看清男人面目的刹那,素泠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快,她听到了弟弟的惊呼,“姐!”
“啊?怎么了?”
她弟弟指着她,“你流鼻血了。”
素泠抬手一抹鼻子,掌心赫然一抹殷红。
“吓的。”她坚决不肯承认是被男人的姿色惊艳到的。好在她弟弟是个没心眼的人,她说什么,弟弟就信什么。
“刚才渡劫的就是他吧?”锦华道。
“应该是。”素泠盯着男人美得惊人的脸,“看起来没渡成。”失败了好,不失败还掉不到她面前呢,“把他抬回去。”
“让爹救他?”
“当然了,你搬脚。”
素泠抱头,锦华抬脚,抬着昏迷不醒的男人飞回了落霞谷。
“爹!爹!”刚进家门,素泠和锦华齐声开嚷,“你快出来,有个人受了伤,你快来看看!”
他们的爹灿霖既会法术又会医术,不咸山里的地仙、精怪身体不舒服了,有不少来他们家,求灿霖给看,往往灿霖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