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咬得极重,几乎是磨牙吮血的架势,若非有衣衫阻隔,简直能生生撕下他肩上一块血肉来。
钝刀子割肉般的痛感一路蔓延,裴临吞下唇齿间的闷呼,只把姜锦搂得更紧,仿佛献祭一般,将自己送入她的口中,任她发泄。
无论喜怒忧怖,只要是她所予,他都欣然承受。
直到唇齿间渐渐有了血腥气,姜锦才松了口。
她闭着眼,额头就贴在尚有她齿痕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泪水顺着紧阖的眼睫缓缓淌下,身上那股凶蛮的劲忽而卸下,不觉间已是泪痕满面。
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眼泪,此刻并不冷静、也并不理智的裴临手足无措起来。他想抬手拍一拍她的肩,小臂却悬停在了半空,不敢继续动作。
姜锦双拳死死抵在他的胸口,感受着这个颤抖的拥抱。
她闭着眼,眼泪胡乱地流,声音却是平静的:“裴临,你知道吗?我很难过。”
她的难过有太多太多,不止前世,不止今朝。
他的声音从她耳际传来,怅然若失,“我知道了……我知道。”
早先,裴临从未觉得自己所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若知晓那一碗碗续命的药从何而来,以姜锦的性子,断然不会接受。生死间淬炼出来的敏锐直觉,他也绝无可能和她朝夕相处,却还能把事情瞒下,不叫她发觉他的异样。
他料定了自己的结局——治好她身受之毒,然后走在她前面。
就当是为那一箭的犹豫赎罪。
裴临以为这就是他能做出的最长久的决定,至少……她可以活下去。
但此时此刻,当姜锦的眼泪洇湿他的肩头,那些曾经踽踽独行于人世间、绵密的、无可逃避的悲恸,忽而就翻涌而上,直击他的天灵盖。
她说,她很难过。
他忽然在想,她强撑着一口气待在长安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哪怕他真的如愿为她解毒,到最后,她又要开始独自消化他强加的这一切,又真的会感到雀跃吗?
从前不敢深想的细节纷纷浮现,裴临终于发觉,从头到尾,他都错得彻底。
让她落下这么多眼泪的罪魁祸首,不是那一箭,不是那些荒唐可笑的身世,而是他。
裴临只觉心头像坠了铅石,呼吸时连肺腑都在阵痛。他深吸一口气,滞在半空的那只手轻飘飘地落下,试探性地轻抚上她的脊背。
姜锦咬着牙关,用力捶着他的胸口。
他却恍若未觉,说话的声音依旧透着小心翼翼的安抚,“是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我不该让你如此难过。我……”
他生性倨傲,太过自我,而她偏偏是最受不得旁人隐瞒摆布之人。
只可惜,他发觉得太晚了。
裴临有点儿恍惚。
莫论前世,只谈今生……哪怕今生在她又一次救他走出困顿的时候,他将一切都告知于她,而不是因为怕
她抵触,便一厢情愿的选择了欺骗,或许,现在的处境,也早截然不同的。
可惜的是,世上难得早知道。
姜锦停下了动作,安静地伏在他的肩上,听他细数自己一桩桩的错,恍然笑出了声。
姜锦在他的怀抱中抬起了头,此刻她的脸上泪痕交错,额上还有压出来的红印,看着着实不太体面。
被她紧盯着的裴临也好不到哪去,那枚巴掌印依旧显眼,鬓角还有细碎的冷汗。
姜锦问他:“如果回到从前,回到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你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她问得并不是他是否会为她挡箭。
今生的那一箭,已经足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可惜她真正想问的,没有得到果决的回答。
裴临像是被她问住了。好一会儿,他喑哑的声音才终于响起:“不会。”
姜锦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领。
他被她怼至了墙上,像是不敢面对她即将到来的怒火,轻轻阖眸,“即便回到过去,扪心自问,我依旧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
“那时的我,只做得出那一个选择。”
那一个以身受之的选择么?
攥在他衣领上的手一松,姜锦似乎稍退开了些。
裴临睁眼,却没有如想象中撞向她愠怒的眼神。
她正低垂着眼帘,纤密的长睫足以遮去瞳中闪烁的神色。
姜锦意外,却也没有那么意外。
“方才,你可是说,会将选择交还于我,不再捉弄我的人生。”她的话音轻俏,带着点儿莫明的意味。
她的食指漫无目的地点在他的肩头,“你不担心我死吗?裴焕君可是说,给我下了毒。”
死之一事被她提得轻巧,裴临的心尖却蓦地一跳。
怎么会不担心呢?
该如何告诉她,没有她的日夜都是一种煎熬?
想到她可能会和上辈子一样毒发身亡,他几乎压抑不住那股绵延的心悸。
裴临竭力平复动荡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回答她的话:“我担心,我放心不下。但我无权替你决断,是生是死,又该如何应对,本就该由你自己选择。”
姜锦略歪着头看他,若有所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