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远没有那一句“知无不答”来得更让姜锦惊诧。
他竟说得出这四个字?
姜锦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裴临没说话,胸膛的起伏紧贴在她的后心,带动彼此胸腔的共鸣。
姜锦皱着眉,稍扭了扭肩,道:“放开。”
分明连最熟悉的夫妻都做过许多年,时至今日,却连这样的拥抱都觉得陌生。
姜锦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的,她抬起手腕,意图把他推开,指尖却在碰到他的手背时顿住了。
她低垂眼帘,瞧见他那双一向稳健、拉得开满弓的手……在抖。
姜锦从未见过他如此情态。
他在害怕?
裴临并不怕姜锦恨他。
像前世那般恨着他,至少也是一种情绪。
但现在,裴临发现,自己从未如此后怕过。
上辈子曾经死别,今生难道要再经受一次生离吗?
她的体温近在咫尺,这是前世百转千回、在梦境中也不敢触碰的温暖。
万千世界只剩下他怀中柔情一捧,裴临紧闭着眼,前世与姜锦相识相知的一幕幕,犹如走马灯在他脑海中渐次浮现。
一起打马掠过山间、掠过旷野,趁着夜色奇袭敌营,一起在迎面扑来的漫漫黄沙里,攥紧彼此的手找寻方向……
起于微末、相携而上,他在人间的鲜活种种皆与她有关。她是他的妻子,却绝不只是他的妻子。
故纸堆里的往事历历可数,那些从前不忍回首的细节在此刻愈发明晰。
她的指尖轻点在他的手背,分明是不带任何意味的触碰,却将裴临的眼底都逼红了。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表现得太过失态,“从何处问起都好。我们……就这样说,可以吗?”
这样很好,他可以感受到她的存在,却还不必直视她的眼睛。
姜锦低垂眼眸,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
他们的心跳似乎同步了,连同指尖的颤动。
姜锦收回了秀气的手指,没有阻止那直挺挺的鼻骨继续戳在她的颈侧。
她轻轻一叹,既而道:“你还是不懂,我想说的是什么。”
“让我猜猜,有人拿我威胁你,是吗?”姜锦平静地推敲着:“下了毒还是如何?应当不是我自作多情罢。”
身后抱着她的人明显僵住了。
姜锦便知,她猜得不错。
只可惜,猜中了也没有什么好惊喜的。
姜锦的神情越发冷冽,若裴临不是在她的身后,而是在她面前,恐怕能被她冰凌似的眼神冻伤。
“你想要剖白,也只是因为觉得好像是要失去什么了,而非觉得自己行事不妥。”
“你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这样受你摆布,愿不愿意……接受你的庇佑。”
话音未落,身后桎梏着她的那双臂膀忽而坠了下去
,松开了她。
裴临哑声道:“你说得没错,所以……你既便打我,也是我活该。”
听到他向后退的脚步声,姜锦不知心下是何感受,她步履轻挪,终究还是转回身看向他。
她深吸一口气,对裴临道:“至多只能支开换岗前的狱卒小半个时辰,你若真的想明白了,再同我解释。否则,不必白费力气了。”
她的目光好似无有风波的湖面,却深邃得引人直坠。
这个时候,该是说一点漂亮的好听话先稳住军心,说他会懂她会改正。可裴临却只是放纵自己坠入那片幽深平静的湖面,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时至今日,我仍不敢说我明了。”
他垂了垂眼,不再用眼神描摹她的眼眉,转而直切正题,“裴焕君侥幸逃脱,与你见面,后以行踪诱我,告诉我,他在你身上下了毒。”
姜锦不算太意外,她挑了挑眉,问:“他所图为何?”
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再瞒。裴临放低了声音,道:“行刺天子,为他的公主报仇。”
明确的答案就在眼前,姜锦一瞬间便全懂了。她忽然有些后悔,那日为用自己查到的身世,去戳破了裴焕君人模人样的面孔。
毒……
姜锦下意识捧了捧自己的心口,那里仍旧在蓬勃的跳动。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如何,再施效缓慢的毒剂,也绝无可能到现在都一点感触都没有。
何况当日碰面时,裴焕君压根没有接触到她。在回去之后,她的衣食住行更是一如往常,就连油皮都没擦破过一块,何谈中毒?
想到这儿,姜锦掀了掀眼帘,朝裴临走近了两步。
怪不得,在将要抵达长安的时候,他突然现身,三言两语间便要捉她脉搏探察。
她略抬起头,迎向他躲闪的目光,道:“你不想前世之事重演,故而受他要挟。”
姜锦故意没有提及中毒之事,只淡淡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行刺天子,还想要全身而退有多难?”
望着她璨亮的眼睛,裴临微微有些出神。颧骨下的掌印还在发烫,像是一种警醒。
他哑着嗓音,道:“我不能赌,赌他的话是真是假。”
分明眼前人还是那副清隽的面孔,可没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