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一上来,就考问兵事,五位中书舍人相互眼神交流,倒都不愿先开口。
朱祁钰只得点名:“与中,你还兼任着兵科给事中,你先说吧。”
叶盛见自己被皇帝点名,既紧张,又兴奋。
十年寒窗苦,货卖帝王家,是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梦想。
叶盛天资聪颖,博闻强记,幼年成名,文笔惊人。二十五岁便中进士,倒正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
现今终于如愿,成功地坐到了皇帝面前,有了君前对策的机会。
叶盛回想了一下之前何宜对皇帝政治喜好的论述:“皇帝极端厌恶三杨的施政理念,极端地厌弃宋朝、晋朝。极端地鄙视宋朝所有皇帝,极端地鄙视言而无信的司马懿,以及毫无廉耻之心的司马昭。
皇帝最敬仰的王朝是大汉,最尊崇的帝王是孝文皇帝和孝宣皇帝。
皇帝最眼馋的将帅是韩信和战国两起。
皇帝心中最梦幻的文臣组合是管仲、张仪与郭嘉。一个是治国的天才,一个是外交的神话,一个是绝对忠贞的战略鬼才。
皇帝现在最苦恼的事情,是没有能扛大梁的帅才。皇帝想要一個韩信,想得都快发疯了。”
了解了皇帝的好恶,那自然是要投其所好,想到这里,叶盛组织一下语言,便很谨慎地回道:
“启禀陛下,兴安侯在镇守陕西的时候,有一次和御史张文昌聊到过当世的将领。
兴安侯是这样说的:以亨观之,今之将官,无一人可当朝廷大事者。”
朱祁钰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原来兴安侯徐亨还学过曹孟德,曾煮酒纵论天下英雄。
于是朱祁钰向前凑了凑,更加认真地倾听。
只听叶盛继续说道:
“那张御史便接着问道:今总戎成国公如何?
兴安侯对曰:强虏视之婴儿耳。
今日观之,兴安侯之语果然应验,鹞儿岭一役,成国公竟一朝丧师五万,太上皇带出去的精锐骑兵,几乎全部损失殆尽,至今思来,都令人扼腕叹息,追悔莫及。”
众人闻言,都连连叹气,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叶盛继续说道:“张御史又举时负盛名二边将问之,兴安侯对曰:彼何尝临大敌,仅琐琐而得名耳。”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问道:“张御史列举的这两个边将都是谁?”
叶盛迟疑一下,方才回道:“一个是宣府总兵杨洪,另一个微臣并不确定是谁。”
朱祁钰听得就差翻白眼了,这个兴安侯看人是真准确。
叶盛又继续说道:“
张御史便又问曰:其必为公。
兴安侯对曰:我非其人。
张御史问曰:然则为谁?
兴安侯对曰:无如英国公,屡典大兵,且威严胜,将佐无敢犯,可赴水火。”
众人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尤其是从土木堡逃回来的白圭和项忠,几乎快哭出来了:
最后忠心耿耿的将佐们,没在英国公麾下勇赴水火,却在太上皇的带领下,赴了土木。
半晌,朱祁钰才出言赞道:“如果曹孟德的‘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算是一语成谶。
那兴安侯论当世将才,真可以算得上三语成谶了。
与中也真是人才,竟如此地博学多识,朕随口一问,爱卿便能有别开生面之言,令朕茅塞顿开。
由爱卿之语可见,兴安侯也是个颇有识人之能的将才了。那爱卿再说说,朕该如何对待兴安侯?”
叶盛回道:“宣德元年,兴安侯当时还是伯爵,以右副将之职出征交趾,因兵败无功,被剥夺爵位,在家闲居整整十年。一直到上皇继位,才重新恢复爵位。
这期间,正是三杨当政,在大明东南西北,疯狂丧土辱国的阶段。兴安侯胸中抱负远大,却不得施展。
以臣私心度之,兴安侯可谓是恨毒了三杨。
在正统年间,兴安侯好不容易积累军功,从伯爵升到了侯爵,正欲建功立业之时,朝廷却遭遇了土木之败,以致竟有亡国之危。
兴安侯素来忧国忧民,内心自然也是愤懑不甘,是以才会主动上表,请求回京杀敌。”
叶盛本就博闻强记,又已经在兵部任给事中长达五年,对兵事自然是信手拈来,应答如流。
朱祁钰听得是连连点头,叶盛又继续说道:“兴安侯得陛下信重,允其带边军精锐进京,让他有杀敌报国、立功扬名的机会,必然是感激陛下的。
世人有的爱财,有的爱权,有的爱名,有的爱利。
以臣观之,兴安侯不爱财,不贪权。其所追求的,是杀敌报国,是建功立业。
是以微臣认为,能打动兴安侯的,是军权,是名爵,是立功的机会,是高皇帝命韩信直接出任大将军的那种信任。
总之,陛下只需以国士待之,兴安侯必能以国士报陛下。”
叶盛潜在的意思是:‘光世袭罔替的恩赏还不够,再加上国公的承诺也还有些单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兴安侯已经五十多岁,也没时间跟着皇帝慢慢熬了。
索性就像高皇帝对待韩信那样,一下直接拉满算了。’
朱祁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