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十亩已经16虚岁,乡下孩子本就懂事早,他自然不例外。
从十岁出头他就听人家说闲话,他家因为他娘一个劲儿的生孩子,家里穷得叮当响。
他奶在家里时不时也会抱怨,“都是你们这些讨债的,要不咱家能这么穷?”
他就认为他没学上、没新衣服穿、没饱饭吃,都怪他娘不停地生孩子。
从懂男女之事儿起,他就觉得他娘一把年纪还不断生孩子是很丢人、很不知羞耻的事儿。
张永顺说他娘自从他上初中以后就不和他爹那啥了,张永顺说只要儿女大了,爹娘就不应该再那样,那是耍流氓、不知羞臊。
他很赞同,他也觉得自己娘太不检点、不知道羞臊,都多大年纪了还整天被窝那点事儿?
正常来说再过两三年家里就得张罗给他娶媳妇,可他们家这情况谁敢嫁给他?
他哪里有彩礼娶媳妇儿?
再者他是老大,下面七个弟弟妹妹,他娘这又怀上了,保不齐来年生完会再怀上。
真就跟母猪一样生个不停!
他心里又鄙视又憎恶,太不知羞耻了!
让全村人整天看你挺着个肚子不恶心吗?
想到自己因为娘生太多弟弟妹妹而娶不到媳妇儿,他就满腔怒火。
谁敢把女儿嫁给他?嫁到这样一串累赘的家庭来?
他不会要打一辈子老光棍儿吧?
天哪,他才十六岁啊!
他忍了好久,今儿终于忍不住朝着他娘发脾气吼出了一直以来压在舌底下的话。
邱十亩骂完就跑了,周秀兰却是又臊又气,哭得跟疯了一样崩溃,最后觉得透不过气来,撕着自己脖子跳脚大喊大叫。
三丫四丫看她那样吓得哇哇哭。
很快邱家门口和天井里挤满了赶过来的社员们,还有过来参观学习的其他大队干部。
他们都知道陆家庄优生优育宣传得很好,完成得也很好,但是有生育了八个孩子的夫妻却一直不肯响应政策。
他们还问陆老爹为啥不劝说他们去结扎,已经八个孩子,还那么穷也不该继续生的。
陆老爹却说“我们大队向来是自愿政策,大队只负责宣讲,上环结扎的社员都是自己主动的,不用我们上门劝说,更不用强制。政府只让咱们宣传可没让强制,要是强制那就违反政策,伤害了社员们的感情,是犯错误的。这人的觉悟有高有低,想法也不一样,他们可能还没想明白,等想明白就好了。”
这会儿看周秀兰疯了一样在那里扯自己脖子、捶自己肚子,陆老爹也是吓一跳。
他招呼几个婆子上前给周秀兰拿住,他则用力在周秀兰后颈上捏了几下。
周秀兰一下子跟没了力气似的,软在邱婆子的怀里。
邱婆子叹了口气,“秀兰也太可怜了,都是进田个不作人的。”
这都八个孩子了,结果这么快又怀上了。
明知道自己婆娘是个容易怀孕的,也不注意点。
很快邱二婆子从外面跑回来,跳着脚喊道:“咋滴,咋滴?欺负我们呀?”
周秀兰已经冷静下来,却没脸见人,只捂着脸哭。
邱婆子几个给她扶到屋里去,炕前一串小孩子,炕上还有个不到十个月的。
作孽哟。
周秀兰见婆婆回来,哀求道:“娘,我要去结扎,我不能再生了!”
邱二婆子:“怀着娃呢你咋结扎?要结扎也得生完这个!”
周秀兰捂着脸哭,对邱婆子道:“大娘,大娘,我苦啊,我苦啊,我做不了主啊——”
她不想要肚子里这个了,她想拿掉顺便结扎。
反正现在农闲,她有时间坐小月子。
可她做不了主,婆婆和男人不听她的,儿子也不给她撑腰还埋怨她。
她真是要疯了呀。
邱二婆子眼神剜着陆老爹和邱婆子,哼道:“咋滴,你们还想给我儿媳妇流胎啊?这可是我老邱家的种儿!”
虽然家里一群孩子,她一点不稀罕孙子孙女,可这是老邱家的面子,不能丢面子。
虽然穷,可面子不能丢!
因为他家穷的就剩下面子了!
邱二婆子打算得可好了,她跟儿子说得很明白,“你现在穷点怕啥?过几年你五个闺女大了,一个个嫁出去多收点彩礼,哥哥弟弟娶媳妇的钱不就有了?别傻乎乎地不会算账,听他们忽悠去结扎,男人能结扎吗?那还是男人吗?”
因为她挑唆,加之邱进田本身就不想结扎、怕麻烦、怕耽误功夫花钱,所以就更理直气壮地不去。
不去,也不耽误他睡老婆,不耽误让老婆继续怀孕。
他觉得女人怀孕生孩子那么容易的事儿,一撇腿一个,有什么的?
这会儿邱进田被叫回来,他也无话可说,他是个老实人,有事儿都是他娘出头。
他往窗户外一硌蹴,两手握拳放在头上,一副后世被扫黄打非的架势儿,一言不发。
陆老爹瞅着他那样就来气,你说你窝囊吧,你还是个犟种儿,专门朝着老婆孩子使劲。
陆老爹对邱进田道:“进田,这正房的墙都裂了,咋不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