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御史大夫张大人求见。” 跟在皇帝身侧的宦官深躬着身,头重脚轻地低垂着脑袋,眼珠子紧紧盯着自己的袍下的黑色鞋履。 高台上,皇帝的墨袍曳地,未带冠冕,斜倚在坐榻之上,胸襟微敞。 他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拿着弹劾神暗卫的奏章,眉眼中透露出一丝疲倦,粗略扫了一眼就将奏章随手丢到手边的案桌上,抬手捏了捏发酸的鼻梁。 “宣。”他饮尽杯中酒,杯底落桌发出声响。 大殿空旷,余音绕梁。 内侍退出大殿,到殿外将候在外头的御使大夫领进殿中。 御使大夫张麟是骆王朝的开国元老,为骆王朝著法立典,通晓史书礼法,在文人之中颇有声望。 正因为富有名望,又资历深厚,位居三公,身兼监察之职,已是花甲之年的张麟性格刚正不阿,直言不讳,常常惹得陛下不快。 内侍见了须发皆白的御使大夫,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张大人,陛下宣您觐见。” 张麟面露威严,阔步朝殿内走去,内侍垂首快步才跟上他的步子,在他身侧轻声提醒道。 “张大人,此刻陛下的心情不甚好,大人可要慎言。” 张麟轻哼一声,内侍立刻紧闭了双唇,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无奈在心中叹息。 今日指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老臣拜见陛下。” 张麟在殿中下跪参拜,身姿挺拔若松柏,风雨不侵。 虽为下臣,却不失气节,丝毫不畏惧上位者的威严皇权。 “陛下,臣有事启禀。” 殿下的张麟声如洪钟,引得皇帝蹙眉,开口道:“何事。” “陛下当已看过臣子们上书的奏章,神暗卫直属陛下,本非臣等辖内之职。然,神暗卫手段之残暴,六皇子更是丧心病狂,竟用火药炸毁了一整城,现在致使百姓人心惶惶。” “臣请旨,废除神暗卫,以抚慰民心。” 张麟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又归于平静。 他直挺挺地跪在冷硬的地砖之上,迟迟没有等来皇帝的回应。 “张大人也已年迈,如何能长跪不起,还不快给张大人赐座。” 骆帝话音才落,候在殿侧的内侍立即去搬了把椅凳来,就放在张麟身侧。 奈何张麟不肯起身,再叩首:“若陛下不允,老臣便不起。” 居其位,则谋其职。 便是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可肆意妄为,随性行事。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天下百姓乃为水,身居高堂不见民生,是谓失职。 骆帝垂眸盯着俯首的张麟,不耐地眯了眯眼睛,眼神也变得犀利。 这老东西。 “张大人这是何苦,神暗卫朕不会废,但六皇子行事乖张,是可略施惩戒。” 身为御使大夫的张麟如何不知这六皇子在宫内有多不受重视。 当今圣上育有十二子,十二子中,尚未及冠的皇子仅有三位。剩下的九子,除却太子,只有六皇子至今没有封王,更遑论封地。 如今,他看似是神暗卫的首领,颇受陛下倚重,手握重权,威风凛凛。实则也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成为一枚弃子。 皇帝提出惩戒六皇子,便是要推他做替罪羊。 祸根不除,单单惩戒一个六皇子又有何用。 “陛下。”张麟正欲辩驳,抬头只见皇帝摆了摆手。 “此事朕不允,神暗卫乃朕之亲卫,朕不会废。朕累了,张卿还是先退下吧。” 若不是看在张麟德高望重,又是开国元老的身份,一旦动了他,便会引得朝堂动荡,文人口诛笔伐,他定要下旨杀了他。 总是忤逆他的意思,实在惹人不快。 “陛下,禁卫军亦是您的亲卫,实在无须神暗卫。” 见高台上的皇帝甩袖起身,似要离去,张麟大喊道:“陛下!神暗卫不除,终成大患!” “百姓是国家之根本,民心尽失,则国不复啊陛下!” “还请陛下三思!” 殿中已不见骆帝的身影,莫内侍曲着身子要去搀扶在地上的张麟,被张麟一手甩开。 “张大人,奴婢送您出宫。” “不必。” 皇帝如此执迷不悟,张麟心生郁愤,又无可奈何,只得离宫。 “张麟出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