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呜咽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泪流不止。
宋君君张了张口,还想再劝,却不知从何劝起,只能努力先稳住牡丹的情绪。
“牡丹,你先下来……我们下来……下来说……”
梁牡丹一脚已经跨出了窗子去,脑中只想着枉悖人伦的荒唐事,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太子妃的劝说?她只等着何瞻到来,想着只再见他最后一眼,此生便就此了了。
她攀着窗台,如雨中花叶下的蝴蝶,脆弱而狼狈。
宋君君不敢用强,她又出来得匆忙,并未带上慎言,只好一面安抚着梁牡丹,一面教文鑫速回东宫把慎言喊出来。
可惜世间事,多的是无法挽回的遗憾。
何瞻很快就到了,朝服还未换下,官帽都跑歪了。浑身的水汽,碰了宋君君一鼻子的湿润。
他看向梁牡丹时,梁牡丹只觉自己此生唯一之幸事,就是在这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与何瞻结识。哪怕是错爱,也值得。
只是此生,二人皆错投了父母胎,落得有情人却成兄妹的结局。
宋君君紧张到了极点,从牙缝中挤了几句话叮嘱何瞻,要他先稳住牡丹的情绪,等着东宫的人到了,三两下就能完好无损地救下牡丹。
窗外的细雨渐渐下得大了,转眼间便暴雨如注。
雷声轰鸣间,牡丹柔婉一笑,将手中攥着的兰姨亲笔写下的遗书尽力抛出,落到何瞻的手中。
谁成想,那何瞻扫了一眼遗书,瞳孔微张,险些站立不住。
别说梁牡丹了,何瞻他自己的情绪就稳不住。
他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规行矩步,伦理纲常从不敢逾矩,如今却要他面对此番境遇。十几年来唯一中意动心的女郎,竟是他的堂妹。
何瞻不说话,牡丹笑得凄然。
他有此反应,也在牡丹意料之中。若是他如陈攀一般能坦然接受兄妹乱伦,那她也不会如飞蛾扑火般爱上他。
她爱的,不正是他谦谦如玉的君子之行吗?
宋君君等不及了,悄悄拽了拽何瞻的衣襟,低声催促道:
“你快说些什么吧!这么高的窗台,摔下去,焉有命在?”
宋君君只想何瞻尽量拖延时间,拖到慎言来。
慎言到了,就好了。
她身法奇绝,一定能捞下去意已决的牡丹的。
何瞻早已慌了神,若不是身边有小厮扶着,他怕是早就已经摔在地上。
他动了动嘴,刚要开口,可那梁牡丹却仿佛是早已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
“她没有理由骗我的……”牡丹笑着,泪水却划过脸颊,砸在已经半湿的裙襟子上。
“……我在我睡的床榻夹层中,找到了这个……”说着,牡丹拾起窗台上放着的那一支木簪。
她说,那是她生母的遗物。
她住的房间,原先就是她的生母所住的。
床板下一直放着的这根簪子,中间是空心的。里头放着一小封信,信上字迹两般,不难看出,是分了两次写下的。
一次,是她的生母云娘在怀着她又被何夫人赶出家门时,于绝望之中写给未来孩子的一封短信,信上写着:万念我儿,长乐康健;江湖之大,不入高门。
另一次,大约是生下牡丹后写的,记着生辰八字的字迹都潦草了许多。
“虽为何家女,不从何家姓;惟愿我儿,生如牡丹,兀自盛放。母梁云娘绝笔。”
原来,牡丹这个名字,是云娘自己取的,她是随了娘姓。而何巧巧,只是冒用了何家的姓氏。
宋君君心中叹息,她早该想到的。鸳鸯堂的东家姓梁,是而堂内签过卖身契的女子,都改姓做梁。
就连当时何家派人买下鸳鸯堂的妓子,试图设计太子,那妓子也是说自己叫做“梁月”。
牡丹出生之前,何夫人把云娘赶出了家门。她又遭了病,为了孩子吊着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打算着把孩子托付给兰姨,更不想孩子日后与何家有牵扯。
因而,信上的内容一半是生产前写下的,一半则是生下牡丹后写就的。
兰姨知道有此信物,但云娘临终前自己说了,要等牡丹长大了再说与她知道。因此,何巧巧冒认身份时,兰姨也没有翻出这支簪子来。
前番事情千头万绪,此时又汇聚于一处。
何家后来一直无子,何夫人终于松口,派人多番搜寻何太傅年轻时的那些“风流债”。
所有的孩子,不论男女,不论年岁,确认了便通通带回何府。不提外室身份,只当是侧室所出,一应都养在何府。
牡丹与巧巧年岁相仿,何家的人找来时,面对泼天的富贵,兰姨动摇了。
本想好好哄一哄巧巧,让这七岁幼童不要说漏了嘴。谁知,巧巧倒是个小人精,哪里需要兰姨教呢?
兰姨还未来得及编排,她自己倒是先把何家女的名头认了下来,欢欢喜喜地搬去了何府,自此,与鸳鸯堂,与兰姨,与梁牡丹,便泾渭分明。
不知如今病榻之上的何太傅,得知自己竟错认了女儿,又会作何感想。
今日果,皆是旧时因。
牡丹的身份再无疑义。
“牡丹,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