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沁润过的夜带着丝丝凉意,风从门外吹进来,吹得逍遥膝盖冰凉,浑身发抖。她的衣服还湿着,黏糊糊地粘在身上散发着血腥气,味道着实不太好闻。
她很想泡个热水澡,把身上那些疼到麻木的伤口处理干净,但此刻有件更重要的事容不得她想这些——楼若淳问她,有没有喜欢上欧蝉枝。
严格来说,这句话不是问她,而是在问阙从洲。
可他们换了魂,今夜的一切都注定是错位的,关于喜不喜欢的问题也就没了意义。
楼若淳眸中晶亮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或许她也意识到喜不喜欢没有意义——对她和阙从洲两个人来说。
“华山和阙家一定会联姻,可你知道的,阙家没有女儿……”楼若淳的话没有说全,但逍遥听懂了,她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于是只能沉默。
他们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在逍遥感到头和身子逐渐发热时,听见楼若淳又道:“我不想嫁给阙天晟。从洲哥哥你可不可以……”
她的声音听起来怅然极了。
“欧蝉枝不想嫁入阙家,我看得出来。他们藏剑山庄不就是想要一个庇护,现在欧蝉枝是我的徒弟,这个庇护我能给,华山就能给。这样她就不需要出卖自己的婚姻和自由,那我是否可以有机会和你……”最后两个字模糊在风中,逍遥听不真切,她只听得到楼若淳在哽咽,近乎于乞求。
逍遥讶然,她没想到楼若淳收她为徒,竟是有这样一番打算,更没想到这样的天之骄女也会有如此处境艰难的时刻。
可她不是阙从洲,她做不了任何主。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楼若淳,只见女孩微垂着头,失去了往日的骄傲,固执地等一个答案。
逍遥心中忽然莫名鼓起闷闷顿顿的痛感。
她有很多想说的,可到最后只是张张嘴,干涩道:“这些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楼若淳呼吸一窒,片刻后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我知晓了。”
那声音与往常无二,带着她特有的矜傲,只是她的背影更加落寞了。
在她走后小厮智渊敲了敲门,眨巴着圆眼睛悄悄往屋里瞄:“主子,小的去叫个大夫来?”
逍遥犹豫了一下,装着阙从洲平日里的语气冷淡道:“去吧。”
今夜又是个让人难安的夜晚。
欧小姐和阙大公子遇刺一事不胫而走,很多人想来看看“阙从洲”的情况,就连盟主阙昌都坐不住了,派管家来云鹤阁探望。
逍遥怕自己露馅,索性只留下大夫,然后找了个理由将所有人全都打发了出去,就连智渊也不留。
她一边让大夫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扫视着屋中的陈设,花哨的家具很少,多半都是朴素的书架,书架上贴了很多标签,打眼一看都是各类医典和武功秘籍,似乎跟二楼的书房大差不差。
逍遥看着那些书籍,慢慢陷入了沉思。
*
“听闻你在欧家并不受宠,一直被欧毅安那老东西囚困家中,待价而沽?”
阙天晟言语中很是笃定,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总觉得她突然有些变了,变得让他熟悉又陌生。
见女孩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说话,阙天晟又道:“身不由己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想不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可以帮你。”
“那个野种说是阙家长子,可他不过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工具罢了,被家族利用完就会遭到舍弃。我不一样,我才是阙昌唯一的亲生子,整个阙家将来都会是我的。”
说到此处,女孩突然噗嗤一笑,表情甚是揶揄。
阙天晟眉头蹙起:“你在笑什么?”
女孩摇头:“没什么,你接着说。”
阙天晟嘴角落下,态度不复刚刚友善,一股子阴冷陡然自他眉眼间溢出:“说起来,你跟他一样不是么。旁人都觉得你爹欧毅安为欧家鞠躬尽瘁,可我看,他分明是狼子野心。他同阙家联姻还奉上那柄凌虚琉璃剑,恐怕不只是跟我爹交换一个庇护那么简单吧。”
“我猜,他不但想要独吞欧家,将藏剑山庄更名换姓,他还想要得到更多……而你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换取利益的工具,他从未将你这个亲生女儿放在眼里,不是么。”
女孩似笑非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阙从洲没有两年活头,到时候你就是个寡妇,没了丈夫你如何在阙家立足?届时你对欧毅安来说又能有什么用处?想想你那时候的处境吧。”
阙天晟目光锁住女孩的眼眸,气场逐渐缓和下来,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他没再更进一步,用以沉默给足对方思考的空间。
女孩端坐在美人榻上,一件赤红色的宽大外裳将她笼罩得严严实实,鸦青色的发丝湿漉漉的,有几缕贴在脸侧更显得她苍白脆弱,好似是技艺精湛的手艺人用白纸糊的假人,端庄又诡异。
她微微垂首,又浓又长的羽睫轻迭,如同一柄羽扇颤动翩跹,她清透的眸子深敛其中,将情绪藏得密不透风。
阙天晟的话很恐怖,提出的条件很诱人,欧蝉枝一定会心动的,可他面对的人偏偏阙从洲,那个在他眼里就是个废物,是阙家一条狗的阙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