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胡狗,他们也是山民,他们可以追进来的啊!”
“阿儿你想得浅了。胡汝高不用管他,姓罗的教他做甚便作甚。那罗乾象看起来憨憨的,肚里鬼精得很,不会傻到真追进山的。”奢崇明说得信心十足。
奢寅疑道:“阿爸,孩儿若是那汉将,定然会叫罗叛狗进山,将咱们一个个向山外撵,然后自己沿着官道堵,赶出来一股便吃掉一股!咱们散着,每处不过几千人马,肯定可以的。”
奢崇明看着奢寅的眼睛摇了摇头:“若阿爹是那汉将,也会如此的。可若你是那罗乾象,你又会如何?”见奢寅还没完全明白,继续解释道:“那厮倘真追进了山,肯定会像阿儿说的,总能把五六成,甚至六七成咱的人驱到虎口里去。但他绝不会!你要想,他为甚去投汉狗?阿爹跟罗哥打仗那件事他没忘呢,当然,咱们也没忘,不过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重,他是想为朝廷立下大功,从而取代咱们呢!靠什么取代咱,刀枪头子上舔血的功劳吗?屁!靠实力!现在散在山里的各家人数都不多,然每一股大都是同寨的亲人,为了亲人,所有人都会拼死一战!确实,他挟新胜之势人又多,占尽了便宜,可每一战总会被咬下一块肉吧?等他把咱们撵得七七八八,自己也消耗得剩不下几根逑毛了!那时,朝廷还会教他取代咱、领了永宁宣抚司么?那时,他便是一条再也撵不动兔子的老狗,没用的老狗便是锅子里的肉!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很,所以,他定是做个样子而已,不用担心。”
奢寅恍然大悟:“阿爸讲得对。”继而又说道,“阿爸,那汉将孙杰真是个勇士,罗狗叛了咱们的前一日,打得那么惨,孙杰硬是不动伏兵,硬是自己领着一支孤军守城,倘不是门前那队人做自杀攻击把剩下的几座塔毁掉,当日他便死在墙上了!这两日孩儿总是在想,换做孩儿,定会把伏兵尽数调来守城,断不敢冒此奇险的。孩儿更想到,他必是对门前那队人有绝大的信心,心知那队勇士定会舍命相搏。想不到汉家里面竟有如此英雄。这人以后可是咱的大敌。”
“孙杰是个英雄,这场大战阿爹算看清了,莫说你,阿爹自问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咱们不需要担心他——咱们最该提防的是罗乾象。”奢崇明顿了顿,又缓缓道,“若不是他突然反叛,咱们已拿下了成都府,那孙杰自难逃一死。可罗乾象恰恰在最紧要的关头给咱背后捅上致命的一刀,这个时机他把握得非常好,这是智、咱们的兵力是他的十几倍,他敢断然出手,这是勇、手里总共只有七八千人,还能分兵叫胡汝高的两千人去老营放火制造混乱,这是谋。阿儿,咱们这片大山,一两千年了,汉人尽可来得,却待不得,只能是咱们来管。不论是姓奢的,还是姓罗的,总归必是咱们苗子。那罗乾象有智、有勇、有谋,是个非同一般的狠角色,阿儿以后一定要小心他!”
按原订的计划,是等到罗乾象阵前反戈,守军逆袭得手,将奢崇明击溃驱向沈钢的伏击圈后,孙杰自己领长捷营追击,劳顺率成都中卫回防成都。然这些日的浴血奋战,包括劳顺在内,整个成都中卫上下全部被孙杰深深地折服,劳指挥哪里肯回?不止如此,作为守城主力的长捷营这段时间体力消耗过巨,虽战意如虹,此刻红着眼睛呐喊着冲在第一线的那些锐士,不是成都中卫的兄弟们还能是谁个?此刻,所有的卫所兵和各级军官以往彼此间农奴与监工和地主的关系早被手足般的同袍情义取代,毫无芥蒂地并肩而战,一往无前——劳顺叫伶牙俐齿的劳三回城给朱大人报个信,谁能想到,那厮见过朱燮元,又策马赶了回来,竟在沈钢堪堪打响第一炮的时候重新加入追击的部队!
士气高涨如斯,胜负再无悬念了。
恰恰正如奢崇明的判断,孙杰与沈钢汇合后,明军便上了官道,罗乾象自告奋勇地要率众进山清剿。没想到孙杰竟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道:“罗大哥,你是马大哥的朋友,小弟有句不当讲的话,却必须跟你说,否则便是对二位大哥不起。”
罗乾象一怔,道:“大帅的话重了。大帅有甚吩咐,尽管吩咐末将便好了。”
孙杰悄声道:“罗大哥,这话某是以兄弟的身份讲的。你已为朝廷立下奇功,对小弟亦有救命之恩。此番进山去,遇到零星贼人自不必论,却莫与大股逃贼血拼。当心穷寇反噬——未来大明西南,还要指望罗大哥替朝廷看着呢。”
其实罗乾象确如奢崇明所料一般无二的心思,但听到孙杰竟如此推心置腹,真的愣住了,半晌方道:“俺……大帅你……”
孙杰复道:“罗大哥,此役你立的功劳已足够大了,”接着狡黠地挤了挤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小弟还想与罗大哥并肩杀去永宁斩草除根呢。然后……嗯,朝廷那里,也还等着罗大哥再立替朝廷镇守西南的新功呢。”
罗乾象被孙杰的真诚感动了,重重地一拍孙杰的肩头:“马大哥从没有看错人!今后咱水脑寨便是兄弟你的家!嗯,就是这样。”
“好!罗大哥,咱们以三日为期,三日后在资县汇合,然后咱们回成都府。休整后卷土南下,一鼓拿下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