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很安全。本身是流寇,没官军那层顾忌,就地补给,抢到啥吃啥好了,用不着那么多辅兵——不仅会拖累行军速度,本身就没太多东西可运的,多个辅兵便多了张吃饭的嘴,挑精壮的留下千把人,再需要时抓当地百姓就好了,也不用考虑给他们吃啥,死哪里随时再抓便是了。程西带那些挑剩下的辅兵和跟着一起逃出来的百姓,沿途再收容一些,假扮成躲兵灾逃难的百姓回顺庆,先安顿下来,以后等张大帅再回来时做接应。
张虎对四川的印象简直太好了:在陕北做边军时每天喝风吃沙子,自打一入川,天天白面馒头大米饭吃个够,除了菜里有不少红彤彤的茱萸辣了些一开始不怎么适应,现在张大帅已经喜欢上这口了。而且,四川很好打,若不是碰上孙杰,现在说不定张大帅已经在成都的蜀王府里吃香喝辣啦!话说,孙杰不可能一辈子赖在四川不走了吧?哼,等你一走,本张大帅再杀回来!
等程西离开,张虎和方戈又商量了一下。张虎好歹还记得自己入川的那条路,但仅此而已,方戈则对陕省完全陌生。这个倒不难解决:把略阳的驿卒抓过来几个一问,就对周边的环境了解得大差不差了。周围有不少可抢的地方,成县、徽州(今甘肃徽县)、两当、凤县……可是都不能去。因为这些地方都在略阳北面,路上有虞关、马岭关、废丘关等好多关隘。虽说守军都没多少,但万一被阻个两三日,孙杰是不是会随时赶上来背后狠狠地插上一刀谁也不敢说,还是跑快些最妥当。略阳几天前还是修伟大人的中军指挥所,安公公的粮台也在这里,加上剑州抢运出来的粮,张虎手里有了足够支持一阵子的物资,不抢也罢。向东肯定不行,那里是汉中府,墙高壕深,就算没有孙杰的威胁,现在这几个营也绝对啃不下来。那便只能向西。巩昌府是张虎入川的来路,已经走不得了:因为来时为了尽量拖延追兵,所过之处连抢带烧的,人也都掳了来,现在还不到一年,能恢复个三四成就不错了,绝对供不起好几千人马过境,只能一路向西,从阶州(今甘肃陇南市)想办法进入岷州卫再行北上。
张虎方戈引军西出略阳,因为没太多辎重,不必过于依赖西汉水的水道,全军从陆路径直扑向六十里外的七防关(今甘肃康县)。从驿卒口里得知,七防关虽名字里有个“关”字,但实际上此时早已不再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而是一块大大的肥肉:国朝定鼎之初,为了防备西南番族的骚扰,在秦蜀要道(甘肃入蜀)设七防关。随着天下的平定,尤其是川省建了松潘卫,哪个部落壮大起来就会被狠狠放一把血,其战略意义逐渐淡化,七防关变成了巡检司,与徽州的批验所一道隶属秦州的茶马司,负责稽查陕甘茶商与藏人交易番马——直到清代,交易番马所用茶叶的主要供给地仍然是陕西、四川与湖北。现在的七防关,只有巡检和小吏各一,弓兵几十名,盘剥茶商刁难番商绰绰有余,面对几千流贼,简直就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而茶马互市……简直说不得。总而言之两个字:折腾。更确切的表达则需要五个字:往死里折腾。其实所有互市、好吧,大明的几乎所有正事,都差不多如此。为了保证帝国的长治久安,怕地方官舞弊,圣天子时不时要派出御史巡按地方,那大权在握的御史大人如何表现自己的政绩呢?折腾啊!以七防关为例,嘉靖十四年,监察御史刘希龙以“私售茶商甚众,无益马政徒肥贪佞”为由,裁了一大批批验所——发茶引(卖茶许可证)的机构都没了,所有茶商一夜之间都变成非法经营,互市自然就没了。到嘉靖十七年,新来的御史叫沈越,洋洋洒洒一篇雄文:虏酋一犯边就得十万多人,抵抗他们需要勇士吧?勇士需要骑马吧?马得用茶换吧?把互市停了就没茶了吧?没茶就没马了吧?没马勇士们就不敢拼命了吧?勇士们不奋勇,挡不了外敌也没法保邦安内了吧*(不是我瞎编哈,原文附录)……然后又恢复了!反正每个大人不把前任的工作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算没政绩!每个大人都有理、每个大人都有响当当的政绩、每个大人都是赢家——嗯,有赢家就有输家,那输家是谁呢?
大明呗。
帝国就这样,在不停的内耗折腾中日渐衰弱下去。
张虎不费吹灰之力,便缴获了七防关几百名茶商堆成小山一样的茶砖,然后实现了鸟枪换炮:相邻的几个藏人部落都跟大明有血仇——白马路簇司、祁命簇司、占藏先结簇司都被朝廷松潘卫以各种理由剿过,焚碉堡、掳牛羊、杀土民……张虎在跟大明打仗、张虎手里有茶、张虎不在乎交换的价格……于是张虎得到一千多匹骏马和大小头人们的热情款待,在众多藏民向导的接力引导下,沿着汉藏交界一路潜行越过岷州卫,突然渡过桓水,一举攻克了洮州军民千户所(今甘肃迭部县),出现在陕省的洮州卫。
迭部,古称“叠州”,在藏语里的意思是“大拇指”——群山连绵,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隔开了汉藏两地,在这里,天神用大拇指按了一下,于是便出现了一个缺口通道。沿此北上,便是洮州卫,再向北,便是临洮府和大明的陕西行都司。
*崔府君:道教神仙,隋唐人。曾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