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远见二位单薄离去,妾于心难安,悔之未能挽留,这日日折磨,如今相见再遇,视得完好,妾心中这块石头也能放下了。二位若不嫌小舍篱落,妾与夫君静候光临,没有什么大酒大肉,但这小菜小饼的必定管够。”
宋静娘置身恍若不闻,嘴色含笑,向着姜桐与封直娓娓道来,似有魔力般,将他二人思绪一举带回到那个山下小篱笆内。
夜色昏庸,鲜红淋漓,木屋小塌,热粥酥饼……
不谈其它,冲着那份赤忱收留之恩,怎得叫有情有义之人忘怀?
如封直这等淡默无言,在脑海浮光掠闪之际,也还是将自己那狂傲不可一世的冷寒收敛了一些。
姜桐下意与他对视一瞬,见他拂身安静走到了一边,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篱下收留之恩,我与兄长不胜感激……罢了!宋姐姐何谈这些,这一行山路曲折,必是劳累过度,莫是累着腹中孩儿,快快去坐下!”
自然地搭上宋静娘的双手,姜桐声面带笑将人迎进了堂下,既然封直不好以势相逼,那就且让她这个“口蜜腹剑”小女子来吧!
管它方法会不会为人不齿,于姜桐这等高位出身从小生长又极其特殊之辈,何管他人之呶呶。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褚行一,眼珠子盯着姜桐转了又转,脸上笑容也越来越深。
宋静娘与坐堂间,东聊西扯小自歇息了一会,心中实在等不及,便也主动拉着姜桐提上了正事。
“……此回沣县,妾不知这其中原因,却也从这半路上听得了一些……”
何止是一些,这两日沣县的风雨漫天飞扬,一传十,十传百,简直像滚火球一样,一夜席卷沣县全境。
李家庄遭遇的那等惨绝人寰,人人虽道惶恐,但更多是为之气愤不平。
对于那残暴不仁的匪人,百姓们只想亲手将他们撕成碎片,以平众怒,以慰李家庄百口生灵。这要不是有他们信赖的冯县令把持公道,十里八乡的村民恐怕就要冲到县口大门了。
至于那从都城来的大人物,有道是听闻,可却无人瞧见,倒是不怎的相信。
旁的消息传得再大再深宋静娘不管,但只这条,都城来的大人物,一下抓住了她的心。现眼见这破旧小店内的人物一个比一个瞩目,她心底庆幸,更是深信不疑。
姜桐见她眉目闪烁,但却仍透露着一股倔强坚毅,想起宋家悲剧来,也是个可怜人,心下不免软了几分。
“既是有闻,那便知道现今沣县情势如何,宋姐姐还愿冒险回来?”
依照封直一贯做法,只会让识冬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摸清传回,又怎会浪费时间带个累赘。如今人在面前,只怕是宋静娘心有所知,执意只身要随识冬来至沣县。
被她猜中,此刻深知自己又没办好差事的识冬,头顶汗水涔涔,亦然心惊胆战,后悔万分。
而面对姜桐之关心,宋静娘虽很想埋头一通痛哭,可现实还是叫她忍了下来,故作不以为然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更何况,妾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甚么险吗?”
倔强的一滴清泪从眼梢溢出,宋静娘极力克制,抬手快速地将它抹了去。
这等决然冷静,哪还见当日那个哭诉流涕的失控模样?
姜桐心下其然是佩服的。各人处境不同,她不喜宋静娘算计于她,却也不反感宋静娘施以如此手段。
胆大者,事半功倍。
宋静娘成功了,所以她如愿回到沣县了。
“也是,自有前车之鉴,宋姐姐自当万全之备,且放心!”轻抚手下柔荑,姜桐话中轻松让紧绷一直的宋静娘有了几许缓解。
“妾……”宋静娘苦笑,嗫嚅地咬了咬自己苍白的嘴皮子。
她实在是无颜面对!
当初收留不过略施小惠,是她见“色”起意不说,还故意装腔将人引入沣县,更别提那别有用心送出的旧衣与锁钥……
此行若不是姜桐封直,换作旁人等闲,岂能活命!
宋静娘心头有悔,可若让她重新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