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堂偏隅一角,一男一女行坐食桌两端,两人虽且冷清不言,其间却自有几分松和之态。
曙色晃晃落入凹凸不平的地面中,攀越过浓层暗影,为二人素淡的衣鬓点上了一抹胧胧秀丽,再随风轻然一展,便映衬在那皎皎洁面之上,勾连着墨眉一点,瞬间指起了层层涟漪。
形似水墨之软柔,貌如翠山当坚立。
浮波盈盈,山水相宜,此刻一幕决然是美得不可名状!纵使破堂烂瓦,木朽沟壑,亦然有着不可挡之的明亮澄辉!
胖掌柜眯着笑眼,望其二人不禁啧啧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登对之壁人。然他脑袋一沉,忽地想起了自己即将空涩的囊袋,鼻头一抹,又躲回了角落里边暗暗啜泣。
姜桐端坐一方,耐心地等待对方咽下最后一口。
“昨夜县衙大乱,冯县令焦头烂额必是腾不开人手接待使君,封公子此下,打算何时起身呢?”浅啜一口,姜桐轻声问道。
是咫尺外的城门,还是一团糟的县府,她必要知道封直会向如何。
“此前宋静娘可有与你提及过易三戈此人?”不予置答,封直脱口反问道。
姜桐转念一思,摇头道:“阿桐不曾闻之。”
“当时之景,封公子耳闻目睹了甚么,阿桐便也如你一样。”细想了一番,她确实从未听静娘提过此人。
封直屏神不言。
姜桐心下沉定倒也不急着催他,虽未听得她想要的回答,但她知道,封直已经做出了选择。
“封公子可是怀疑此人身上还藏了甚么蹊跷?”
所有人看得出来易三戈一心求死,可谁都没料到他会惨烈地这般决绝突然,声动整个县衙,死得大张旗鼓,倒像是有种迫不及待地刻意,宣告他易三戈已经身死道消。若非亲眼目睹了那绝无生机的胸口血洞,姜桐恐怕便要以为这是易三戈使得什么假死手段。
“狱牢昭然若视,他甚么也躲藏不了。”封直一言笃定,话下俨然相信了易三戈临死前的说词。
见多了口蜜腹剑的小人,因而易三戈的某些至情至性便让他格外深刻。
姜桐默然,她对此人无甚感慨,一个因一己爱恨之私而疯魔的刽子手,不值得她浪费半点心神。
“宋静娘远在偏僻,封公子若实在好奇此人,何不招人来问问?沣县满大街的百姓太多嘴,那县衙狱牢底下现成的便有一个……”
两人好歹共处了三年,易三戈不可能事事都瞒过尾九郎。
封直低头凝思,心里其实已经默默接受了姜桐的提议。
易三戈消声三年,早就淡出了世人视线,短时内根本探听不得有用的消息。作为其身边唯一一个还能张口说话的“兄弟”,尾九郎这个“心腹”知道的绝对不比县衙那群人少。
“你要此人作甚?”
封直抬头看向对面,他姑且信了姜桐话中之诚心,但并不觉得姜桐会好心为他出谋划策。
无缘无故提到尾九郎,那必然是另有所图。
“明智如封公子,阿桐这点小心思委实浅薄了。”姜桐嫣然一笑,全然没有被人挑破的尴尬。
封直松了松眉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演笑得极为和善的女子,似乎对这厚颜一幕已然习以为常。
姜桐可不管自己在一个“疯子”眼里能是什么模样。
自顾自地筹算清暗下思路,她道:“尾九郎嘛……”
“此人出身梁南郡,自与宋家宋沛郎相识,在谯川郡时又因缘与冯家结怨相知,后被易三戈盯上深陷淤境不能自拔。细数其身上的每一条牵连,都与封公子如今要解决的麻烦关连至深,不必阿桐多说,封公子应也明白此人现今之重。”
“尤其是在易三戈死后,无人得知他与少阳县往来之细,虽说中间是搭着冯夫人的关系,可没成想他会招来一群恶匪。”
“一群与余县令有着千丝万缕之系的恶匪……”
姜桐慢慢说道,目光引着封直看向了躲在阴影里,一脸敬小慎微的郝成虎,心道掺合在这沣县里头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郝成虎与沣县这一滩浑水无关,却因那少阳县的混乱而流至沣县。正巧不巧,这一群祸害李家庄的恶匪亦是出自少阳县。二者相连之深,背后绝对都与余县令脱不了干系!
“阿桐知道封公子不愿踩进少阳县里的大坑,可道如今,事如雪球越滚越深,封公子也难将其撇得干净……”
话忧满面,姜桐目向封直。
“郝成虎出自少阳,对余县令等县中之事了如指掌,望他或许可解聚香楼遇险之误。”
“尾九郎身陷沣县,三年又常伴于易三戈身旁左右,指他或许可解静娘与沣县之迷。”
“此二人之关键,还请封公子定要重之再重,慎之再慎!”
没有半分玩笑意,姜桐用了她平生十二分之认真说道。
严峻的小脸与素日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