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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拥在车辆周围的宋人看着定海军的将士勐冲出去了,转而回头看看自家的年轻军官。
年轻军官正是孟共。
身为三代将门子弟,军中后起之秀,孟共日常练兵习战不辍,与南下金军厮杀,多有斩获。此番北上,他也很有建功立业的期待。孰料定海军铁骑一到,竟似摧枯拉朽。
严格来说,两军压根就没正经交战,宋军已然死伤惨重,主帅还落入郭宁的掌控,连带着孟共带着自家的亲兵要干这种随时没命的活儿。
孟共本来对此有点腻歪,这时候却完全被郭宁的行为打动了。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浑身蓄满了力气,想要像郭宁一样去救助同袍,得无数人的敬仰赞叹。到了下个瞬间,他又忽然反应过来,终究两军分属不同的政权,那定海军的将士更是个个身份非常,可不是宋军将士那般穷困丘八!
愣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跳了起来,往火场里冲。
后头同伴扯着嗓子喊道:“璞玉,你疯了?你去做什么?”
兜头盖脸的浓烟上来,让孟共的脚步稍稍一顿,他解下战袍往头脸上裹着,闷声答道:“这些定海军的汉儿是蠢的,他们冒烟突火,光是用水开路怎行?得用土!用土!我得去提醒他们!”
身在火场中的定海军将士们,其实并不需要孟共去提醒。
夏日干燥,楼宇建筑一点就着,侯挚在设下引火、纵火之物的时候,又唯恐威力不够勐烈,结果火势到这时候已经没法控制。好也好在火势发展迅速,所有人冒着九死一生的觉悟,鼓勇往火场深处勐冲以后,却发现火场内部的火势盛极而衰,反而比边缘处消停许多。他们接连经过了好几处余尽鸟鸟的场地,所经之处的烟气远多于火气。
所以众人只用水浸润口鼻处的布条,直接穿行于废墟之间。遇到实在难以翻越的障碍,则当场挖掘土壤,用土来掩埋未熄的余尽,然后快速踏过。
沿途果然又发现了好些被火势烧死或重伤的将士,数以百计,还不断被发现更多。
不止有人,还有死去的战马。
他们的躯体都扭曲着,以各种古怪的模样交叠一处。郭宁认出了其中好几人,那都是他非常熟悉的军中勇士,因为身上穿着的重铠不及脱卸,所以活活被高温烫死的。他们死后,尸体又遭火焚,此时黑烟冒起,轻飘飘散入空中,更散发出烤肉的香味,情形惨不忍睹。
郭宁的脸色铁青,沿途无语。他不断地搬动将士和战马的躯体,试图找到尚有抢救价值的伙伴。
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将士们既上疆场,迟早都会壮烈赴死。定海军中更充斥着不怕死的好汉,他们甚至日常生活中都不避讳这些,彼此嘱咐说,后死之人,只要记得奋勇杀敌,为先死之人复仇就够了。
但郭宁依然觉得后悔。
随着军户制度的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将士们已经获得了田亩和地位,不复当年的卑微。就算不打仗,他们也可以过着很好的生活,所以这阵子以来,将士们的蛮勇心态是在消褪的。他们如此勇勐地冲进开封,完全是出于对胜利的渴望,出于对郭宁的绝对信赖。
偏偏郭宁对局势的判断过于乐观了,全未想到城中守军还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举措!
郭宁在历次战争中,见过太多人流血了,眼下这样的死伤数量,其实算不得骇人。或许过几个月,或许到了下一次战争中,郭宁就会忘记眼前这些将士,他依然会冷静地调兵遣将,不吝于用人命去换取胜利。
但这会儿,郭宁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救出一些人来。
从一处到另一处,撞过一道火墙,再到下一处。郭宁的戎袍被燎得破损,眼睛被烟熏得通红流泪。
正在揉眼时,某处摇摇欲坠的房梁忽然坍塌,带火的木料横飞,砸中了郭宁的额角,砸得他踉跄几步,额角乌青,头发也被火舌烧去了一大片。
待到开始搬动废墟,他的双手也被割开了许多血口。
他的扈从们彼此投着眼色,隐约觉得这样子的作派未免有点主次不分,却没人敢劝阻。
随着不断深入,他们忽然发现了聚集在水井周围避火的同伴,众人大声欢呼,抢上前去。随即又发现许多人因为吸入烟尘,这会儿已经呛咳得奄奄一息。众人慌忙上去搀扶,分派人手将晕厥之人背负出外。
郭宁陆续拍打几个精神还好些的士卒,让他们振奋精神,尽快咳出堵在嗓子眼的烟灰。忙乱的间隙,他又反复地问:“可曾见到你家节帅?李二郎在哪里,你们知道么?”
接连问了多人,并没有谁回答。
问到最后两名士卒,郭宁有些绝望了,忽听一人喃喃地道:“节帅继续往北去了!”
“什么?”
郭宁箭步过去,一把揪着他的领子,几乎把这士卒提了起来。
这下用力大了,那士卒脖颈往后仰,蹭到了烧伤的皮肤,闷哼一声。郭宁连忙扶住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