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沉着脸在前,只当几个文官不存在。
李大东估摸着,是自己方才坚决求战的模样过于操切,引发了这老将的警惕,当下有些悻悻,也不便追上去打扰。
上万人的兵马默默行军,声势肃然。人马踩踏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队列后方则不断传来响箭和口哨的锐利声音,那是陆续有伏击金军的小队摆脱追击,从湿地湖泽间脱身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和主力汇合,去厮杀之人又回来多少,许俊看起来懒得说,文官们也不方便问。
无论如何,总也是打了一仗。外人问起来,至少也是果断反应,没丢了皇宋的脸。
赵善湘这么安慰自己,转而与队列旁边的小校寒暄,问他些军务上的琐事。
他的儿子赵汝楳正和史相的千金议亲,本人算是史相的得力羽翼,估摸着史相总不见得放弃自家,心态比李大东放松些。
他又曾在嘉定初年就曾出判无为军,当过淮南转运判官、淮西提点刑狱,问些军务,倒还在点子上。一会儿就回来告诉李大东,此刻行军的方向是经谢步过淝水,然后直接往庐州去。
负责押运岁币的队伍本就被甩在队伍后头老远,这会儿额外加派了得力人手簇拥,预计会提前两天折返,必无妨碍。况且金人骑兵不足,行军路线紧贴河道,并不敢长驱远离,所以大可放心。
“骑兵不足就不敢远离了?金人凶悍,见我等势弱,哪有不追击的道理?”
“……”
赵善湘愣了下,想要提醒李大东,方才大家还在群情激愤说要追亡逐北,痛击金军。不过大宋的朝官口中雌黄乃是常态,你觉得正反两个道理过于突兀,对方再一张口,还能说出七八种别的道理来。
】
当下他只解释:“有断后的将士禀报说,金军在忙着收拾战场,捡拾箭失。”
“这又怎么讲?”
“方才两军稍稍接触,我军以箭雨泼洒,金军也有射手还击,但他们射出的箭失,倒有许多是拿着陈旧之物自家打磨出的。估摸着开封府那边徒然聚兵十数万,表面光鲜吓人,其实甚是窘迫。我看,不只是许都统不想打,金人也未必乐意大打……”
听了这通言语,李大东心情一阵懊丧,觉得自家刚才应该坚持作战,随即想到不必再身处战场,又感觉放松许多。
他矜持地笑了笑,低声对赵善湘道:
“许俊的想法,无非是看着缴纳岁币不快,又欺我二人方才到任,缺乏根基。故而刻意避战,想藉着金军南下的势头给我们下马威呢。”
毕竟是翰林学士,确有高明的地方,这个角度找得很好!
赵善湘连连点头,然后愁眉苦脸:“原来如此……许俊是宿将,在淮上各地广有名望。果然与我们为难,接下去的仗,咱们怎么应付?”
李大东沉声道:“开封的金人和中都那边,在山东隔着盘踞在泰山、沂山以西军州的红袄军,两家各不相扰。这种局面已经维持一年多了,明摆着两边都不想正面对上,生出大规模战事。所以此番金人南下劫掠,也未必愿意在淮南闹出多大的动静……”
“真要拿下淮南,便等若绕了个圈和山东的定海军对上了!”
“没错!”
李大东示意赵善湘低声些,然后继续道:“我看,他们的力气多半都对着京西路,顶多再加上利州西路的庆元府……那些地方与我们无关,自有赵方和安丙老儿去头疼!他们俱都号称知兵,哪能应付不了?”
“那淮南这边……”
“许俊摆这副臭脸出来,咱们难道真就没人可用了?安庆府那边、真州那边、楚州那边、扬州那边,咱们有的是可用之人!”
“这……”
赵善湘当然知道李大东说的是哪一路兵马。可这路兵马的身份有些特殊的地方,李大东骤然要动用他们,不能不使人稍稍迟疑。
原来,南渡以后,大宋原有的禁军体系崩溃,于是相当重视地方武力的作用,时常授予地方官员自行筹措财源,招募军队的权力。这些官员所募集的镇兵遥隶于枢密院和御前的步军司,实则专由地方上顶着制置使、安抚使、宣抚使等头衔的文官节制调度,什么摧锋军、飞虎军、左翼军,都是其中赫赫有名的。
这几年来,北方边境沿线的局势复杂,而原本作为中坚,号曰屯驻大兵的御前诸军,在开禧北伐中的表现甚是寻常,令中枢大为失望。所以北方边境沿线的文人大员在这上头陆续获得权柄。
比如淮东方面就开始大举招揽从北方逃归的红袄军余部,逐渐形成所谓忠义军的编制;而淮西方面大致是在地方民众自筹财源组建的山寨和茶商走私武力上头下工夫。
不过淮西的山寨太过分散,这阵子连遭金军击破,许多人都成了为金军搬运缴获的俘虏;而茶商的走私武力与开封府方面过于亲近,眼下两国交战,李大东不去派人剿灭他们,就已经手下留情了。
所以,自然就得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