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彩灯高悬,落寞了十几年的永安侯府迎来了喜事。
早年间剃发出家苦修的永安侯世子裴渡还了俗,替圣上办成了大事,即将加官进爵,扶摇直上。
宣旨的太监一早到了永安侯府,侯府众人更是翘首以盼,等待四年未归的裴渡还家。
与此同时,侯府东南侧的柴房之中,裴瑾拉扯着手中的白绫,不断靠近角落里瑟缩着的女子。
虞笙面无血色,眼神呆滞而麻木,只是出于对死亡的畏惧,不断后退。
“不,不要……”
裴瑾手上的白绫已经圈住了她的脖颈,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不要怪我,如今裴渡就要回来了,他若是看见你这般模样,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你不要怪我!”
虞笙拉扯着脖颈间的白绫,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死命挣扎着。
弥留之际,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的片段。
自小长在裴府,却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疼爱,一直生活在嫡姐的阴影之下,动辄打骂。
嫁到永安侯府,原以为可以安稳地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却在新婚当日得知自己的丈夫早已在一年前出家修行。
满京城的贵女视她为笑话,人人都说,永安侯世子裴渡宁愿出家,也不愿娶她虞笙。
永安侯府二公子裴瑾觊觎她,闯入她的洞房,想要强行占有她,她以死相逼守住了清誉,却被婆母责骂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勾引小叔子!
自那之后,永安侯府没有一个人再将她当人看。
最初她还能勉强呆在裴渡的院子中,以粗粮果腹。
后来,裴瑾和婆母处处为难她,让她做粗活,不给她饭吃,还动不动让她在雨雪天罚跪。
过了仅仅两年,虞笙的身子便被折腾垮了。
婆母于是找机会将她扔到了柴房,不给她看病服药,让她一点一点地在阴暗潮湿的柴房中失去生机。
潮水般的记忆一闪而过,如同虞笙这短暂的一生。
她闭上了眼,临死前最后一个想法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要等到裴渡回来了,原以为就要结束这样的生活了。终究,是等不到了……”
外院的鞭炮声响起,裴瑾顾不上处理虞笙的尸体,随便用草席一卷,扔下了井。
等他跑到正厅时,兄长裴渡已端坐高位,浑身流露出生人勿进的高冷气息。
裴渡瞥了一眼迟来的裴瑾,什么也没说。
茶盏掷地有声,裴渡缓声开口,声音中隐含威压:“我多年未归,方才得知,我出家后的第二年,父亲母亲便为我张罗了一门亲事?”
谁也没有想到,裴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自己的双亲。
永安侯裴明颂和侯夫人蒋宜交换了一个眼神,讪讪答道:“那个,我儿虽皈依佛门,但我们做父母的,始终惦念着你,思来想去,便为你寻了一门亲事,只盼着你能有所牵挂,早日归家。”
裴渡睨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嘲讽。
他见都没见过对方,何谈牵挂?这些借口真是虚伪至极,无非是为了侯府的名声着想罢了。
“既如此,便多谢父亲母亲了,如今人在何处?”
他这样一问,裴明颂和蒋宜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蒋宜偷偷地朝裴瑾看去,裴瑾轻轻地点了点头。
蒋宜于是答道:“儿啊,你妻命薄,独守空房数年,去岁感染了疫病,人没了。”
“死了?”裴渡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
……
在一片彻骨的冰冷之中挣扎了许久,虞笙蓦地睁开了一眼,对上一片刺眼的红。
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脖颈,不是死了吗?
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周边的一切,她身穿一身红色嫁衣,周遭尽是喜庆欢欣的布置。
这分明是她嫁到永安侯府的第一日!
她重生了!重生到了自己的新婚夜!
窒息而亡的感觉还梗在心头,虞笙却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不能待在永安侯府,这个将她剥皮削骨吃干抹净的地方!
上辈子,也是新婚夜,裴瑾闯进屋来,一边说着她的丈夫裴渡已经出家的事实,一边轻佻地解开衣带朝她扑了过来。
关键时刻,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插进自己的肩膀,裴瑾见了血,怕事情闹大了,才略作收敛。
虞笙初至侯府,无依无靠,又见不到丈夫,便哭着找到了自己的婆母。
本以为同是女人,婆母应该能对自己怜悯几分。
却没想到婆母当场给了她两个巴掌,骂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一听到丈夫出家,便主动勾引小叔子。
自那之后,虞笙便开始了自己地狱般的三年……
想到这里,虞笙遍体生寒,手忙脚乱地在屋里翻找。
不知道这辈子裴瑾什么时候会过来,她必须尽快带着值钱的东西逃离永安侯府。
她不能回裴家,也没有去处,只能多带些银钱,不至于饿死自己。
这般想着,放在匣子里的银票、玉佩、扳指乃至鼻烟壶,都被她揽入怀中。
新房是在裴渡的屋子,这些东西,自然都是裴渡的。
想到裴渡,虞笙满腔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