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唯独有一点,聂枕月想不通。
那使者毒发时,方至京城不过两日,可见其毒效迅猛,绝非久积之毒。
可观韩中丞脉络颜色,分明中毒已有月余。
同一种毒草,毒效差异当真会有如此之大吗?
“即刻封锁韩府,自今夜起,任何人不得进出。”贺昀昭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补充道,“将尸体抬去弭劫司,命仵作验尸。高乘,你亲自守着,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
几人依言迅速上前,合力将尸体抬放至一旁的挈架上,慢慢抬出卧房。
韩夫人向前追了两步,踉跄一下,扑到挈架上,哀声道:“求大人,可否再许老爷在府中多待一晚,我想……最后再陪陪他。”
“拖得越久,越不利于验尸查案。”贺昀昭“啧”了一声,见他二人一生一死难舍难分的模样,忽地开口,“若韩夫人实在不舍,不如一同前去弭劫司的验尸堂,不仅能再陪韩中丞一晚,还能亲自监督仵作验尸,想来能放心许多。”
话中丝毫不掩讥讽笑意。
韩夫人闻言一惊,连声道:“这……弭劫司乃朝廷台辅,我怎敢冒犯。”
“那你还不松手?”贺昀昭毫不客气,笑道。
“我……”韩夫人紧攥着挈架的手慢慢泄了力,最后一松,滑落了下来。
见状,景殊玉趁机插进话来:“韩夫人,故人已逝,当务之急是赶紧缉拿凶手,以慰韩中丞在天之灵,还请您节哀为是,切莫耽搁了验尸的最佳时辰。”
见韩夫人沉默,他赶紧使眼色示意他们速速将尸体抬下去。
高乘点点头,几人迅速抬起挈架便往外走。
屋内烛烟幽幽缭绕,绕过韩夫人石化般立着的身子,飘向渐渐走远的几人,落至挈架上方,淡进空气消失不见。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后,韩夫人终于动了动,低头擦擦眼泪,再转过身来时,语气平静了许多,道:“今夜有劳诸位大人了,我已差下人备好了客房,稍后跟他们去便是。时辰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对了,”她好似又突然想起什么,“我差厨房备了些消夜,大人先吃些再睡。”
紧接着,她拍拍手,两个小丫鬟应声从门外走了进来,一人手上端着一个青瓷膳盘。
盘中安详躺着一条油泼鱼,鱼身紧实,肉质光泽,看来刚死去不多时。
贺昀昭只看了一眼,神色登时变了,喉中突然发出一声闷响,身形一闪便快步消失在卧房内。
“这……”韩夫人惊疑地抬了抬手,犹犹豫豫着开口,“贺大人怎么……”
“别担心,”聂枕月走上前,面纱外露出的眸子里笑意盈盈,“大人只是不太喜欢吃鱼,没事的,我去看看他。”
景殊玉看着她的背影,拿起木箸,夹了一口鱼,放进嘴里,疑惑不解地嘀咕道:“怪了,贺兄不是一向很喜欢吃鱼的吗……”
……
京城沉于幽静夜色,薄云散去,冷月孤悬,清辉映得檐角瓦砖上一片银光。
贺昀昭静坐在屋脊上,衣裾微动,百无聊赖地抛着一枚不知从何处拾的石子。下方庭院寂静,偶有下人持灯走过,烛火摇曳。
忽传来一阵窸窣声,他指间动作一顿,垂眸看了下去。
屋檐下,聂枕月不知从哪儿抬了架竹梯来,拖拽了半天方才满意,拍了拍手中尘土,恰好扬起头来。
正对上一道促狭的目光。
贺昀昭好整以暇地向后一倚,将石子高高抛起,再接住,悠悠开口:“你今晚若是摔死在这儿,韩中丞就不愁在验尸堂孤零零的没人陪了。”
聂枕月不理他,径自爬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踩上瓦片,慢慢走了几步,靠近贺昀昭坐定下来。
“往日我采挖药草的山路可比这难走十倍百倍。”她淡淡道,“大人公务已经够繁忙了,我就不劳您费心了。”
贺昀昭嗤笑一声,坐直了起来,将手向前一伸:“解药。”
但聂枕月早有预料,攥着一团东西凑到他面前:“喏,大人闻闻这个。”
贺昀昭蹙眉向后一躲,这才看清她手中抓着的是个草绿色荷包,帛面上绣着一株兰草。
他毫无反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冷声道:“又是什么毒?”
“大人为何还不肯信我?”聂枕月叹了口气,“都说了当时是无奈之举,况且我既有求于大人、有求于弭劫司,自然不可能再坑害您。别说坑害了,我还指望能跟着您替我爹娘报血海深仇呢,我只恨不得双手奉上神丹,保佑大人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别巧言令——”
不等他说完,聂枕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荷包怼到了他脸上。
“放肆!你怎敢……”贺昀昭吃了一惊,正待厉声斥责,突然顿住了,伸手接过荷包,仔细嗅了嗅,这才抬头道,“这里面放了什么药草,好香。”
“不是什么特殊的药草,只是自从大人吸进‘浮香引’,已经过了五个时辰了,嗅觉自然恢复了而已。”聂枕月解释道。
贺昀昭将荷包丢回她怀里。
“若再敢犯,本官绝不轻饶你。”他冷哼一声,道。
半晌,见她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