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把苏浣当成了巨大的降温冰袋,谢炳的胳膊一整晚都未曾离开她的腰。
他沉重的呼吸,一刻不停地拂着她的耳垂。
也把她的心吹成了一汪秋水。
第二天清晨,苏浣早早地就爬了起来。谢炳醒来时,身侧空荡荡的,只留下一抹清香。
好好休息了一晚,他顿觉神清气爽,缓缓呼出最后一口浊气。
谢炳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打开房门。
可等看清眼前的一切,他的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般,久久没有挪动。
白色的防尘布被人全部揭开,褪色的沙发和老旧的桌椅,恢复了记忆中的模样。
原本布满尘垢的地面和柜子,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变得洁净极了,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从谢炳的角度,能看到厨房里的灶头上,灰扑扑的锅里正袅袅冒着热气。
一旁的烧水壶发出尖锐的声音,仔细听来,还能听到“咕嘟咕嘟”的水声。
他好像一瞬间就回到了十一年前。
谢炳愣了许久,才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他的指尖触碰着餐桌上厚重却不染灰尘的玻璃,而后滑到那划痕斑驳的老冰箱上。凉凉的触感告诉他,这些都不是做梦。
“谢炳,你起来了?”苏浣抱着一大堆的东西,从一侧探出脑袋,笑盈盈地打招呼。
她匆匆忙忙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覆了上去。
谢炳眼眸如墨,定定地望着眼前娇艳的姑娘。
她宛如误入凡尘的谪仙,与这方逼仄破旧的空间格格不入。
“终于退烧了。”
“苏浣,你……”
“我给你烧了水,现在应该开了,我去给你冲药。”她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转身就朝厨房走去。
他的额头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谢炳抬起眼眸,看到苏浣挽起两只袖子,露出如瓷器般雪白的胳膊和手腕。
她从柜子里翻找出一只碗,细细的水流经过她的指尖,溅起小小的水花。
在遥远的记忆中,也曾有一个人为他弯腰忙碌。
“谢炳,我买了新的筷子,你能帮我拿一下吗?”他听见她悠扬的声音。
谢炳没有出声,沉默地在袋子里翻找起来。筷子被压在了卷起的红纸下,他打开粗略地看了看,竟然是一副墨迹未干的春联。
“给。”他递过筷子。
黑色的筷子下一瞬被苏浣夹在了指尖,搅弄着碗中褐色的液体,让它逐渐变得透明。
“来喝药。”她轻车熟路地牵起他的手掌,把他带到了椅子边。
谢炳接过药,摇晃的水面映照出他破碎的眉眼。
他还没喝上一口,嘴里就泛起苦味。
“苏浣,我好多了,谢谢你的照顾。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他低垂着眼睑,手指捏紧了碗边,咬着牙道。
过去的所有越是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就越能意识到——
他是卑贱出身的人,与她有着云泥之别。
岂料他的这句话让苏浣气得跳脚。
她顿时把手插在腰间,一双杏眸瞪得溜圆,仿佛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好嘛谢炳,我辛辛苦苦照顾了你两天,又早起帮你打扫卫生。你这就要把我给打发了?!你当我是你的佣人吗?”
天地良心,谢炳哪里敢有这样的念头!
他顿时慌乱起来,睫羽轻抖,漆黑的眼眸望着她。他放下手中的碗,看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的,我只是想……”他咬着唇,顿了几秒,强撑着道,“我们并不合适,早晚是要离婚的。”
“不合适?”苏浣冷哼一声,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抱胸看着他。
“你倒是说说,我们为什么不合适。”她语气强硬,颇有些命令的意味。
谢炳心头一坠,知道要面对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忍着心底涌起的不舍和酸楚,缓缓开口道。
“苏浣,你也看到了,这是我的生长环境,贫寒又破败。”
谢炳环视了一圈,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自卑仍像附骨之疽般,始终如影随形。
而现在,他要把那些难以启齿的身世,再一次血淋淋地剖开。
呈现在此生挚爱之人的面前。
“我的母亲是未婚先孕生下的我。从小到大,别人都骂我是‘野种’。”
碗中的汤药一点点冷却,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甚至……我的母亲,也常常骂我是‘垃圾’。”
“我是谢家的私生子,我给很多很多的人,都带去了痛苦。苏浣,谢谢你的喜欢,但我真的不愿意,让你也痛苦。”
苏浣仰头看着她,窥见他眼眸中的敏感与脆弱。
她心疼万分,面上却不显,反而嗤笑一声:“就因为这个?”
谢炳怔愣了几秒,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还不够吗?”
他拖累了母亲,成为她恨不得抛弃的垃圾;他遭受了太多鄙夷的目光,他的存在是多少人的眼中钉。
“还不够。”苏浣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凌厉,“谢炳,我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