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时曾经接过一个案子。
妻子经历了丈夫长年累月的辱骂毒打,终于爆发,用一把水果刀结束了施暴者的性命。
这在社会新闻上并不罕见。
真正令陆寒时印象深刻的,是他在看守所会见嫌疑人时,对方凹陷眼窝里投射出的空洞目光,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瘦弱体态,以及哪怕亲自手刃了施暴者,却还是会因为椅子的摩擦声稍大而惊吓过度的惶惶神情。
就好像暴力的阴云一直笼罩在她的头顶,在她的灵魂最深处打上了烙印。
他在葛盼盼的眼里看见了那样的阴云。
但她袋子里的药似乎并不是用于外伤处理,更像是精神方面的管制药物。
陆寒时思索着,转身敲响了法律援助服务中心的玻璃门。
中心主任朱大姐才送走一位求助者,正要喝水,听见声音连忙站起来,挤出一脸和气笑容:“请进!”
哟,好精神的小伙子!
朱大姐眼睛都亮了,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柔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你好,朱主任,我是来报道值班的陆寒时。”
陆寒时的唇角微微扬起,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年轻人该有的腼腆笑容,“我来自德恒律师事务所。”
来壮丁了!
朱大姐立刻热情倒水:“你就是这次派来值班的小陆吧,来坐,我给你介绍介绍咱们中心的情况!”
她的嗓门大且利落,只用了十分钟就把法援中心的情况掏了个底朝天。
陆寒时甚至知道了门口那只正晃来晃去,被周围商户喂熟的狸花猫外号叫丧彪,与隔壁一条街的小白花,大胖橘都有不正当关系,但正宫却是一只叫淡奶的三花大美女。
青年微微笑着,不时应和:“我来之前还怕经常加班出差,看来中心的事不算很多。”
“那才好!”
朱大姐环顾着不大的门脸,朴素感慨:“事要多了,不就说明咱们底层群众日子苦了,还是事少点好!”
“不过我刚刚在门口,”陆寒时不经意地提起:“看见了一个长袖口罩还戴帽子的女性,有些奇怪。”
“哦,你说葛盼盼啊,”朱大姐的神情一下冷淡起来,眼神复杂又掺着同情,“那是后面鲲韵小区的业主,她脑子有点这个。”
她点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她老公徐家澍在商氏集团当高管,年薪高得吓死人!是因为这有他父母生前留下的房子才一直没搬走。”
“人能干,对葛盼盼更是没得说,平时连散步都要陪着,葛盼盼身体不好不能生,他就说自己不要孩子,明明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就爱得不行。”
“倒是葛盼盼,前两年大闹一场要打官司离婚,结果上了法庭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被法官和家里人两头劝住之后倒是安生了,但人的精神头越发不好了。再后来班也不上了,还去了几趟精神病院,也不知道是哪出了毛病。”
“会不会是家暴?”
陆寒时状似听得津津有味,迟疑地说出自己的判断:“天这么热,她穿得很厚,身上可能有伤。”
“不可能!”
朱大姐斩钉截铁:“我们之前悄悄联合了社区人员一起上门暗访,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家里也整洁干净得不像话,地板都能照镜子了!”
“这样,”陆寒时顿了顿,笑笑起身,挽起袖子,“可能是我想多了,现在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帮忙吗?”
朱大姐顿时把刚刚聊的话题抛在了脑后。
陆寒时这一忙就忙到了夕阳西下。
不是帮颤巍巍拄拐的老大爷写交通事故赔偿清单,就是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中年大叔解释网贷平台约定的超高利息并不合法,中午吃饭的时候,还顺手帮一位比结婚还高兴的大姐起草好了离婚协议。
哪怕报道的第一天就意外加了班,青年脸上始终挂着礼貌温和的笑,看不出一丝不耐烦。
朱大姐看在眼里,对新来的小年轻真心实意地喜欢起来,临关门下班的时候,想起来了,还特意把对面马路上穿得严严实实的人影指给陆寒时看。
“你看,我们天天这个点都能看见葛盼盼来小区大门口接她老公,夫妻俩这不是感情挺好的吗!”
陆寒时凝望着那道微微佝偻,却把一只保温杯宝贝般紧紧抱在怀里的僵木身影,不置可否:“或许吧。”
他没有上前接触,而是用了两天时间摸清了葛盼盼的日常。
每天早上六点出门买菜,下午七点到小区大门口接徐家澍,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正常社交,如果去药店买药也算的话。
陆寒时还刻意从她家楼下路过一次,冷白色的厚窗帘与世隔绝地拉着,就好像里面生活的人根本不需要任何阳光和空气。
“不正常,”连来送饭的商廷昱都发觉了异样,“他们没有孩子,又很年轻。”
如果说徐家澍的精力是被繁重的工作消耗殆尽,葛盼盼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大活人,怎么可能连续好几年单独在黑漆漆的家里一待一整天。
陆寒时啪嗒一声打开保温盒,在番茄炒蛋的香气里心情愉快地拿起筷子:“反正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小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