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瞭望台上,望向城外漫山遍野的伥人,比起昨日来看时,似乎又有增多了。 远处还有几个巨伥,碉堡一般散落在山间。 连巨伥都能调令,那些音调竟然如此有用。 斥候来报,南郑军已分出余部先行将掠夺到的财物运回南方,同时仍然不断向周边村镇投放伥人屠村,方圆数百里之内,所有的村庄均已覆灭。 如果他们再不行动,从中原到南疆,将再无几个活人了。 她走下瞭望台,问沈无淹:“最近你同燎叶和庚柔在商量什么?” 他诚实以告:“商议应对伥人之法。” “你们有什么办法吗?”暮色降下,四野静合,她站得笔直,却神色恍惚。 直到听到他说:“妫伯公说过能用我去抵挡伥人,我想潜入敌军牢狱,询问他操控之术,若有机会,一并将他们救出来。” 她没有作答,只是伸手扶住了女垣。墙砖冰冷坚硬,一如他说的每个字。 “你或许会死。”她低声道,不是怕人听了去,而是没法再抬高音调。 “结果确实难料。”沈无淹毫不在意,“但若能操控伥人,便能击退南郑,收复长安,解天下危局。” 他的话音被风卷高,她垂头一望,只见笔直的外墙斜刺向下,风卷起黄土,拍在墙垣上,又被掸落在地。 “殿下?”他一把拉住她,止住了她从高视下的眩晕,“怎么了?” 他的指掌有力,挽在臂上时,像是淬炼过的精钢。 她终于下定决心,告诉他:“我知道怎么操控伥人。” 沈无淹以为她说的是光络脑,便哄道:“是的,但我们还需要能操控更多伥人的方法,对吗?” 她没有看他,而是越过他的肩,目光远远落在山坳处立着的伥人们。 残阳布下一整片彤云,仿佛一股巨大的洪流涌向日落之处。 她看见那群伥人,高擎着爆燃的手,无声地聚拢在一处,汇集在他身旁。 他扬刀立马,神色坚毅,战鼓声擂过,他策马朝敌杀去,消失在地平线后,夕阳最后的余辉,喷薄入地。 她只看着那群伥人,呢喃一般说:“我见到了长勺公,他告诉了我,如何操控伥人。” 扶着她小臂的手忽然垂下,沈无淹先是错愕,继而握住她的手:“他老人家可好?” 她点点头,又摇了摇,敛起所有心识,从袖中掏出一物,“他在我面前,忽地就烧成了灰,只留下这个。” 她展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桃核样的宝石,通体发黑,却闪着晶亮的银光。 沈无淹接过宝石,沉吟许久,最终道:“师父当年为了让我去突西,便说在到那儿寻他,他会告诉我真相,没想到你竟然还会遇到他。其实我早就觉得他已西去了。” 她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就连长勺公与三长老是一伙的这件事,都已经心中有数。 所以他甚至已经料到了,操控之术是要付出代价的,就连这样的后果,他都做好了准备。 他们这群人,为了守住杞阳,已付出了许多。 杨年髌骨之伤复发,后大夫用利刀伸入髌骨节缝中,刮去乌血死肉,再以夹板固定,方能继续在马上杀敌。 若是不幸从马上坠下,立刻就会成为敌人的刀下亡魂。 数日前,沈无淹派朱丁到文盱渡去借粮,然而不久前淮江中后段发洪水,文盱渡的万亩良田均被淹了。 驻守文盱渡的大将严祝明心中愤懑不表,便只是设宴招待朱丁,但提到借粮,则是一合都不肯出借。 朱丁眼看严祝明其实有粮,却不肯施以援手,反而大鱼大肉地羞辱,心中悲愤,食不下咽。 又觉没有面目来见沈无淹与杞阳百姓,于是当场折断一根手指,以作交代。 还有莫小刀和何天那些少年,从来没有握过刀,投身军营后,勤学苦练,哪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差。 军粮已经告急,伥人虎视眈眈,守住杞阳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了。 念及此,她不再纠结,将伥人神将之事全都告诉了他。 果然他听罢,豁然开朗:“原来你这几日心事重重,便是在想这件事吗?” 她又重复了一遍:“就算有应潮珠,你也可能会死。”从声音到指尖都在隐隐地抖。 “死亦何惧。”他曼声说,“我只是担心你,担心到不敢真的死了。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如此镇定的,秘密已和盘托出,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