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笑了,一片欢喜从满腔的失落中生起,眼里也亮着怜人的光:“你有想过嫁给我?” 她是一时嘴快,走漏了心声,话已出口只好默默认了,“或许……有过。” “那便够了。”他如常道,旁的事一概不应。 不应,便是默许了。 默许,便是断了所有退路。 她一下子便后悔了,他性子懒,遇事不爱言语理会,也不会急急言明心意,但其实洞若观火,这些事即便不说他也能明白。 陪着她火里来水里去的这段路,本身就已经很折磨人了,她这人还不是好相与的性子。 前头已经吓走了庚柔与燎叶,未来还会吓走更多人,现在能留下这一个,便无论如何不会动摇了。 她偏偏还要把一切都撕开,血淋淋地摆在台面上让他看清。 他要她下手轻些,何尝不是在说对着他的时候呢。 越想越后悔,越后悔就越觉得他简直可怜死了。 但若冷静一想,其实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救不了天下,没有人救得了天下。 届时四海波振而冰泮,五岳尘飞而土崩,哀鸿遍野、天地倒转,他们之间的阻隔都没有了,这世间也没有了他们。 一起私奔的话不管不顾地涌上心头,将将就要说出来了。 她忽地站起来,掐灭这一念,拎起茶注子,道了一句:“那便好。” 这辈子从来没有端茶续水,也没有丢盔弃甲的李及双,第一次落荒而逃了。 ** 翌日,吕士芩如约而至。 见过李及双后,她陈明了家中叔嫂的态度,只有两个字——“不许”。 接着颓然跪倒在李及双跟前,言辞恳切地哀求:“公主殿下,奴家知道自己粗苯愚钝,皇家之门岂是我这等粗鄙之人能肖想的。唯有恳求公主将奴家带至淮陵,奴家愿为殿下做牛做马,死亦无怨。” 李及双听得呱噪,打断了她的陈情,面无表情地问:“你叔嫂为何不许?” 吕士芩一听落下泪来,“南郑国杀来之前,他们刚为奴家谈妥了一门婚事,但奴家从来都不想嫁给一个酒不离手的滥赌鬼。现下,他们道武靖城中已太平,还执意要让婚事于下月便举行。” “那滥赌鬼初初还不愿要了,说是乱世不好养人,非要小妹也一同添了给他做陪嫁才肯要。”吕士芩哭得泣不成声,还努力将话都说清楚来。 吕士凡站在门外,垂着脑袋听着,默默地抹着眼泪,至少在这件事上,吕士芩说的是实话。 “行吧。”她转变了心意,“生死有命,不可抵抗。想出城的都出城,反正城外不比城内好,城内也不必城外强。” 她不喜欢吕士芩,是因为吕士芩跟从前的她有些相像,不能自主决定命运,又不甘心就此度过一生。 所以会算计、会抗争,甚至把野心写在明面上。 她现在不过是藏了獠牙,人也圆融了些许,骨子里还是一点儿也没有变。 最后,她同意了,若她不带吕士芩出城,最可能的结局,便有两个女子死在丈夫的咒骂与折磨之下,又或是奋力逃出城外,却变成了伥人。 这世间多一个吕士芩不打紧,多一个伥人倒是麻烦许多。 但她心里还有些不打放心,于是掏出匕首打算事前敲打一番:“我不喜旁人觊觎己物,若是他自愿同你相好,另当别论。若你有意相勾,我便将他的手按在掌下。” 她一面说,一面将空掌放在桌面,扬起匕首,赫然一刺:“如此这般!再送予你等。” 刀尖直直插入桌面三寸,李及双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吕士芩还没从得她允诺的狂喜中回过神来,冷不防瞧见此景,脸色大白,身子一晃,直直朝后倒去。 她还想转一转手掌的,没有机会了。 又废了一只手套,但这一招,真是略试不爽。 沈无淹在旁边目睹了全程,未发一言,他很清楚,这一刀已经收敛了许多。 但旁人哪里知道底细?吕士凡在门外缩着,吓得眼泪都退了回去,直到得了李及双的首肯,才敢进来扶人。 接下来的事,便都是一些形式了。 原本加上杨年一家,也不过百来人,现在吕士芩姐妹也要走,左邻右舍也不甘人后,出征忽然变成了举家迁徙,队伍一下子扩大到三百来人。 原本装满家当的牛车被清空,换成了老弱小。 家中的牲畜也全都牵了出来,鸡、鸭、羊、兔,甚至还有飞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