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梅,你昨天哪儿去了?我可到现在粒米没过牙,我……”黄兴忠远远站着,他知道这种病传染,这是三小间房,屋子里实在没有值钱的东西,“你看看我象谁?”“恕我眼拙,我看不清!”“黄兴忠,听说过吗?”“黄兴忠?黄兴忠?……怎么也姓黄呀?”马三魁试图在床上翘起身子来,想看清黄兴忠,但努力了几次,都失败,索性放弃,“没吃饭,没喝水,没力气!”“还有谁姓黄?”“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总有二十多年吧?”“差不离!”“他叫黄鹤松吧?你杀的人!”“你是谁?”马三魁勾过头,象只将死的鹰。“黄兴忠,黄鹤松的儿子!”“你找我报仇来了?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咳,咳咳……”长时间咳嗽,咳出带血的黄黄的稠厚的痰来,它象一个个木塞子,咳出一个来,后一个又把嗓子堵塞上,他脸儿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喘气,在床上一阵子悸动,“命在这儿,你拿去吧!天作孽犹可违,人作……作孽不可活,呜……”他用手扒着喉咙,要吐吐不出来,双眼睁得象绳勒的。“嘿,这老小子,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们家货呢?”“我让陈渐良拿了,马车装的,他给我钱!你打算怎么办?交官还是……咳,咳咳……”马三魁已经被病魔夺了半条命,瘦得象骨头架上套层皮,双眼深深凹陷进去,猛一见,不象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人本来就是一脚踏进地狱之门。“我给你半天时间考虑,我下午再来!记住,我会让人看着你,不要想着逃跑,那是徒劳的。”黄兴忠心中悲凉,无法再在这里。“我都这样了,我跑得动吗?”太阳象蜜蜂一样蛰人,其光芒穿越不知几千里,几万里,锋芒毕露,把大地炙烤得烫人,要是过于暴露,容易灼伤,都在旅馆中地下室睡觉,鼾声一片,马路上尘土飞扬,那是马车汽车匆匆而过带起的,这时,一个小孩子风尘仆仆跑进来,伙计正在柜台上打盹,“嘿,喂,有人吗?”他大汗淋漓。“你一个小屁孩,不好好睡觉,跑这儿捣什么蛋?”伙计半扇着眼皮,“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伙计有些不耐烦。“死人啦!我来报信的!”“谁死啦?找谁报信”“马三魁死了,我找一个叫黄兴忠的黄老爷报信!有没有叫黄兴忠的?”“有`!有!地下室,208,你自己去!”黄兴忠正在梦乡中,想不到,马三魁死了,他打了个冷颤,走到地面,舀了一盆凉水,站在阳光下,从头浇下来,他甩甩头,象下雨,把黄兴德他们全叫起来,他们一起去了马三魁的家。没有人哭泣,林梅冷冷在屋外和人拉话,邻人也都在外头。马三魁死得壮烈:用半块青砖,把两只筷子从鼻子里硬砸进去,一定是穿了,只剩下一点,血污和白色粘稠状东西,那白色的是不是脑浆子?就挂在筷子上,看一眼,感到残忍,再看一眼,感到心寒,腥,血腥,让人呕吐,举起拳头,拳头却打在棉花里,那么失意。“你这是干什么哟?我也没打算怎么着!”黄兴忠拿来钳子,随手夹住筷子,一拔,费劲,猛地抽出,血浆和脑浆喷射被上,“哇!”血腥气让人作呕,另一支筷子亦是如此,然后,黄兴德抓把火纸,盖脸上,黄兴忠扔了钳子。黄兴忠走到外面,到林梅那儿:“林姨,天这么热,他又是传染病,尸体不宜久放,我看赶紧到棺材铺,订口上好棺材,趁这会儿有人,埋了算了!”“什么时候发生的?”黄兴德问。“就一两个时辰前!”林梅面无表情,“我对不起黄老爷,这么多年……”“林姨,啥也别说了,处理完后,你有什么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房子就这一处,我只能守着它,终老一生!”泪痕在那里象漩涡打转转,下面是苍茫和悲哀,失落是暗流,在向更远更加纵深倾泻,漩涡是奔腾的花朵。“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方式?”林梅摇摇头。“你比如:重回黄花甸子!”“回不去了,我无法面对那些熟悉如同刺猥一样的目光!这么多年,我脏了,肮脏象喉咙里堵着一大把死苍蝇!”“不会的,你在这里,只有痛苦的回忆!”“我愧对你的母亲!”“可她依然不在了,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意见,回到黄花甸子,去过另一种正常人生活!”“再说吧!”黄兴忠临时请来一班吹鼓手,又请来八名扛夫,把还在滴着鲜红的血,粉白的脑浆,却没有生命特征的马三魁,用茼辫成辫子的绳放到马的身下,几个人象征提着绳子,其他人(包括黄兴忠)双手捧着马三魁的身体,一声“走!”就捧着他,走到外面,把人放入装裱好的大红棺材里,林梅象征性嗯嗯状哭着,这时,吹鼓手鼓起猪屁股一样的腮帮子,就吹起来,七荤八素,杂音生悲,悲得拉魂,看热闹人不少,每个人脸上都庄严肃穆,面对死亡,他们演义了神圣,不管死者生前如何英雄,或是怎样作恶多端,在盖棺那一刻,一切都在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