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她模糊的目光,慕广寒还看到了纵火者。
在那一刻,几乎心跳骤停。因为那放火之人极似燕止,有一瞬间慕广寒险些认为真的是。
幸而仔细看去,那人虽和燕止样貌酷似,可无论是五官细节还是气质动作都有细微差别。然而不待他看真切,画面又来到了另一个场景。
他儿时的养母姜蚕,正坐在月华城清澈的溪水旁浆洗。明月磨碎在溪水之中,荡开层层粼光。她明明是笑着浣衣的,却是哭着回了家。
“你究竟做了什么,阿蚀用什么要挟了你?”
“是我的命,还是丹樨的安危?你为了我们母子,竟然杀死师父,害了阿寒?”
她的丈夫楚晨脸色惨白如纸。
姜蚕则自责痛哭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该早告诉你,我早就觉得他不像阿蚀。我不知他究竟是谁,但他绝不是我弟弟姜蚀!”
“……”
十五岁那年,食梦林中,楚晨亲口承认是他杀死了妻子姜蚕。
那是事实,却也不全是。
姜蚕是他亲手杀的,但她亦是自愿赴死。
“大错已铸,我只能竭力弥补。夫君……答应阿蚕,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丹樨,也护着阿寒。”
她生性纯良,血脉尊贵,在她族中,死亡是一种殉入天道、修正因果的崇高献祭。
在她死之后,岁月归于平静,许多年又悄然流逝。
天道无声轮转,究竟是在错误的路上难以回头,还是冥冥之中逐渐修正,至今无人能够知晓。
……
慕广寒醒了过来。
幻境骤然烟消。眼前,其他人都还浮荡在水中,离他最近的是师远廖。他似乎沉溺在一场美梦之中,还在笑眯眯的咂嘴:“好酒……”
慕广寒游到他身边,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下。
“嗷!”
师远廖猛然睁眼。
慕广寒又依次将其余人一一拍醒。等所有人都从幻梦中醒来时,只见不远处的水中,一个散发着幽光的漩涡悄然浮现。
戏台幻境当然不会轻易就被破解。
适才的所有人帮他分担的,不过第一重幻境——亦是戏前的那段开场。而那旋涡之中,才将是他真正要赴的一场大梦。
“城主,务必当心。”
“嗯。你们亦是,各自保重。”
他最后迅速扫了众人一眼。这几人中,师远廖和小黑兔心思单纯,定可以被神明喜爱、顺利完成上香仪式。而赵红药如今有了神武加持,一人单挑尸藤都不在话下,加上宣萝蕤援护,相信也一定过得了守卫考验。
“咱们献殿见。”
“好!”
众人就此分别,赵红药突然回头:“等等!”
“城主,你的脸……?”
她的表情有些难得一见的惊疑,突然伸手一把捏住慕广寒的下巴,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慕广寒则身躯微僵,下意识想要避开——他素来不习惯旁人的亲密动作,况且通常也鲜少有人像燕止一样有毛病,没事就喜欢摸弄他那疤痕狰狞又凹凸不平的脸。
赵红药:“城主,你、你……哎,自己看吧!”
戏台旁浅水成镜,照映出身影。
慕广寒亦瞪大了眼睛。
水中倒影的那个,好像是他的脸,可因为狰狞的疤痕完全没有了,又总觉得好像很陌生。他伸出手碰触自己的脸庞,也是陌生的平滑触感。他恍惚了一下,迟疑又不能置信。
师远廖:“哇,怪不得,我刚才就觉得你比之前顺眼许多!”
宣萝蕤则沉吟:“我记得……之前读过西凉古籍,‘西凉有神泉,名曰不老泉水,能愈病疾、复明智、见真我’,该不会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古泉水?”
师远廖闻言眼睛一亮:“咱西凉还有这种宝贝呢?那我呢?看看我看看我,我是否也变得更加俊朗不凡?”
赵红药对他嗤之以鼻,可低头看向自己双手,竟也发现手心多年练武的许多伤痕竟不见了,手臂皮肤竟也褪去了风吹日晒,变得细腻白皙宛如新生。
这!!!
“西凉古泉水……”慕广寒倒是没在书上读过这个地方,当下满脑子疑问。
若是真的,那这“见真我”,能维持多久?
若是只能维持片刻,那他岂不是亏大了——燕王又不在这!
人总是越没什么越在意什么。他毕竟难看了那么多年,竟有片刻不难看,当然急着想让心上人看上一眼。
好歹看一眼吧。
这样将来怀念他时,也能多记得他几分好。
……
慕广寒孤身踏入旋涡之前,深吸了一口气。
应该也没什么的,他暗自思量。虽然这戏台漩涡之中,会是人们心中最挂碍、最难以释怀的幻梦……
不过以他如今的心智坚定,应该没什么幻境真的能打倒他了吧?就算能让他发一会儿的癫,应该也不至于真把他弄死弄疯。
“……”
缓缓没入水中后,慕广寒眼前逐渐浮现出一幅奇异的画面。
陡峭的山谷中,一人骑着高大黑马之上,斗篷随风猎猎作响。斗篷之下,是一张凌厉嚣张、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