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
它一直这么响。
显示屏上全是没有波纹的直线。
她的大脑好像停机了,牙齿打颤的声音和监护仪的“哔——”交织在一起,不知道谁更吵。
她动弹不得,直到麻醉医师拉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的拉走,她才踉跄的跟着她一起离开。
她可能跟自己说了什么,但融恒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脱掉手术衣后,刷手服早已被渗透手术衣的血浸透了,湿湿黏黏的沾在人的身上,把那死亡的颜色也一起贴在人的身上。
融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尖锐的耳鸣在她耳边响起,违和感如同针刺不断折磨人的神经。
融恒抬起头,一个棋盘正悬空放置在高处。
白子已经生路尽毁,回天乏术了。
但这场棋局并未结束。
白子还有一枚活棋——岌岌可危,已经被三面包围住了。
想,快想!
这颗棋是谁——这颗棋是谁!
蔡医生从长凳站起来,僵硬的脚步由缓到急,最后狂奔起来。
海伦。
她看见了这场凶杀的全过程,那个杀手是个新手,他会害怕,会慌乱,他会担心海伦的指认,从而折返灭口。
她冲进病房,海伦女士果然还在那里。
她吓坏了,惊魂未定,看到开门的是融恒稍微松了口气。
“蔡医生,是你。”她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得暂时离开。”说着,她扶着海伦站起来,但不回答
她的任何问题,只是说:“别害怕,把这当成一场捉迷藏,我会带你获得胜利的。”
走出病房之前,她问海伦:“你给你的丈夫打电话了吗?”
海伦:“很晚了,我想他可能休息了。”
融恒:“请打一个。现在,马上打。请。”
海伦拨通了电话。
“约翰,是我。对,发生了一些事情。”
威克先生说他会尽快赶来。
融恒:“确切时间。二十六分钟够吗?”
电话里传来了金属装置的声音,威克先生说:“十分钟。”
后来她知道了,那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
杰森:“你当时害怕吗?”
融恒:“很难说,我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心跳的很快,但是脑子很清醒,最清晰的记忆是最后血干了刷手服粘在了我身上。”
她以为杰森会问关于威克先生的事情,如果他真的询问此事,她就只能保持沉默。但好在杰森并没有问,不仅没有问威客先生的事情,也没有问关于她对于威克先生的猜测。
他简直像是漏听了这段一样。
说起令人不快的事情会让人产生一种来自身体内部的冷感,融恒蜷缩起来,生物的趋利避害性让她靠近热源,杰森的手臂像是某种特制的抱枕,此时她双手抱住那条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
手指很冰,杰森用手掌盖住它们,他靠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
“那时候你想过也许自己会,遭遇不测吗?”尖锐的字眼在嘴里转了一圈,换成了别的,虽然喜欢说一些自己的地狱笑话,但是把那个字和医生连在一起,这话说出来总是让人不太舒服。杰森说:“你当时在想什么?”
融恒:“我没有想任何事。”
这是实话。
仿佛是什么本能驱动,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或者谋划,就像人类的呼吸一样,是条件反射,是下意识就知道应该怎么办的。
这种事情还不到需要她思考的地步。
她甚至没有想要赢。
但是她很兴奋。
来自血脉深处的兴奋,像变种人第一次觉醒了能力一样的兴奋,对未知,对力量,对陌生又强大的自己,生活出现了另一种解法的兴奋,以及对于恐惧的兴奋。
融恒发现自己并不抗拒死亡,或者说,生死一线的时候令人心跳加速的、几乎要战栗起来的激烈感让人上瘾着迷。
她手指忍不住开始收紧,声音变得干涩,连身体都蜷缩起来,闭
上眼睛视死如归——融恒要讲到她开始决定把威尔逊·菲斯克拉入棋盘的部分了。
“停。”
是杰森的声音。
他说:“这不是审问,doc,你不想要继续的时候可以停下。”
“你不用一次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完。”杰森摸她的后背,那些肌肉像是浇灌了铁水一样硬邦邦的,如同抚摸阿尔弗雷德猫,轻柔的安抚让紧张的肌肉重新变得柔软放松。
但是融恒并没有松开手。
第一次谈话虽然不算大获成功,但总算是顺利的开始,圆满的结束。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后续就会变得不那么艰难了。
谈话并不是每天定时定点发生,他们两个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大受影响,好消息是融恒正在对“谈话”这件事情脱敏,甚至已经会发生“我今天要写论文/看文献/改学生作业/打游戏,能明天再聊吗?”这样的事情了。
聊天的形式不再是拘泥沙发,两人不需要正襟危坐,不需要摆放食物来缓和气氛,有时是看电影的时候因某些情节突发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