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头并没有放弃马秋菊。
在门槛上颓然坐了半响后,起身去了大队部借来板车,又费了好大功夫将马秋菊挪到板车上。
顾大柱两口子分明听见了动静,却躲在屋里没出来。
至于孙子孙女们,早早跑出去玩耍了。
顾老头咬牙推着板车出了家门。
一路上遇上许多往学校方向走的村民,他埋头推车没有问,但村民个个热情地告诉他,田老师在大队小学开课讲棉麻种植技术,错过了就可惜了。
顾老头埋着头推车不搭茬,脚步却越来越踉跄。
快到村口时,板车轮子磕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车子一歪,带得人一块往下倒,顾老头绝望地闭了眼。
一个男人猛然冲过来,一手抓住板车扶手,另一手托住了板车上的人。
有了借力,顾老头踉跄着稳住了身形,也看清出手之人是他三儿子。.
浑浊老眼里有了亮光,顾老头张开口想说些什么,顾老三就冲他瞪眼大骂:“老东西,你故意推车往我面前倒,是想赖上我是吧?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老三,当年的事是我和你娘错了,我们对不起你。”顾老头老泪纵横,哽声道歉。
板车上的马秋菊发出嚯嚯的声音,伸出干瘦的手努力去够顾老三,似乎也在向他低头服软。
顾老三愣了一下,又猛地撇过头,擦把脸再转回来,眼眶红了,但脸是冷的,他避开那只干瘦的爪子,冷笑道:“四年前,你们把我光身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不说对不起?现在说对不起,不过是没人伺候你们了,想要我回去当冤大头,你们想得可真美!”
顾老三是真的恨啊,他跟二哥还不一样,他是老两口亲生儿子,血脉相连,却一样被光身赶出去。
二哥有个厉害媳妇,还有个京城的亲爹,被赶走一样能拿回自己那份财产,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而他顾老三只有一个拖后腿的婆娘,还有一对不成器的儿女,被赶出家门就只能栖身地主家的半边破屋子,若没有二哥接济,没有二哥介绍工地的活,他差点就活不下去。
越想过去,顾老三的眼珠子越红,他一把甩开了板车,退到道旁放话:“你们现在就是死在老子面前,老子都不会眨一下眼!”
听到他这话,顾老头身体踉跄起来,似有满腔悔恨,却不知如何解释,只喊着他的名字不断流泪。
马秋菊好似大受刺激,剧烈地挣了一下,竟然坐起身了,手指向顾老三“啊啊”大叫。
“老婆子你能坐起来了?”顾老头满脸惊喜。
马秋菊却忽然失声,眼睛往外瞪着,似乎要飞出去。
看热闹的村民不少,有那懂门道的大叫坏了:“她这是回光返照,撑不了多久了。”
这话音还未落,马秋菊砰的砸在板车上,两眼翻白,气息断绝。
顾老头扑到她身上大声呼喊,村民纷纷凑过去帮忙。
唯有顾老三一直站在道旁,眼睛直直的。
忽然大笑一声,眼泪滚了出来,掉头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