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玛的询问,周昌并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看向那扇被李夏梅斩出一个大窟窿的柴门,迈步走了过去。
白秀娥/白玛紧紧跟在他身后。
“是十日死,还是七日死?”白玛追着周昌问道,“冯亖只是一个离地一尺的游猖,在俗神里也属于最底层,它分发来的死兆,不可能令人‘感兆即死’。
你现在还有一些时间,可以设法向其他比冯亖地位更高的俗神献上祭品。
你的那个爷爷,不就是一位端公吗?
让他帮你沟通强大俗神,你投到其他俗神座下,做个‘乩妖’,这样就能利用强大俗神的位格,来抵消冯亖的死兆,你就可以不用死了。”
“乩妖……”
走在前头的周昌顿住了脚步。
他转回身,满面放松的笑容,看着白玛,问道:“你莫非也是一位乩妖吗?
成为乩妖……又需要付出甚么代价?”
‘近神者危’,这是周三吉对周昌的教诲。
连周三吉这样专司娱神祭祀事的端公,都对接近神明十分忌讳,可见过分靠近神明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极端危险的事情。
如此,又遑论是投靠到俗神座下,做它的‘乩妖’?
这个‘乩妖’,听起来便是和想魔、诡类一般的险恶存在。
“天下人,不是想魔豢养在圈棚里的猪羊,就是俗神用来降示的乩妖,无人能逃得脱。”
白玛垂着眼帘,慢慢道:“在密藏域,几乎每一座寺庙里的僧侣,都是神明们的乩妖。
成为乩妖,至少可以活得性命。
只要作神明们的降示身做得久了,便难免迥异于世间的正常生灵,逐渐妖异。
所以才会被称作乩妖……”
“这样来看,乩妖就是怪异化的乩童啊。”周昌眼神恍然,“不过乩童本身也不是正道,哪怕把乩童等同于乩妖,其实也没有太大问题。
除了给神明做狗,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白玛眼神暗了暗,她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目视周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有,但你能用得成么?
周三吉为他的孙子用了这个办法,但结果只是招来你这个外来的魂儿而已。
这个方法,用出来,只有一线机会成功,然而一旦失败,你就得应兆而死了。
若你方才不回头触碰冯亖的禁忌,如今便不必再经历千难万险,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救那个小孩——”
“万事皆可以妥协么?”周昌忽向白玛问道,“万事皆可以折中么?
你扪心自问,方才真有第三种办法么?”
周昌的神色依旧平淡,只是白玛看着周昌的眼睛,总觉得他在以一种‘你懂个屁’的嘲弄眼神与自己对视。
她听着周昌的言语,面色渐冷了下来,未再言语。
周昌见状摇了摇头,转而推开了柴房的木门。
蜷缩在柴堆上的孩童,眼见门被推开,吓得身子一缩,但当他看到堵门的人,是先前那个白脸男人以后,眼中顿又燃起了几分希冀。
“小孩,走吧,带你回家。”
门口的周昌如是说道。
……
李卤肉店铺门口。
周昌一行人告别了千恩万谢的父子俩。
在黑夜里分辨了方向,周昌便沿着路朝自家走去。
白秀娥无措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一直未有显形的白玛忍不住出声说道:“那个方法叫‘破地狱’,也叫‘啖劫’。
先设法令自身假死,以骗过俗神,再破开地狱、劫难,从俗神座下夺回自己的名字,使死兆彻底失效。”
“破地狱?啖劫?”周昌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白玛,目光炯炯。
“你需要先找一具‘假身’,设法让魂儿停驻其中,再瞒天过海,以假身死去,骗过俗神……
所谓的假身,最好是以草木之身做就,譬如纸人身、木头身等等,不能以有血肉之类的尸身。
如若用了血肉尸身,就可能与尸身的原主产生牵扯,原身主人可能被俗神气息侵染,诡化成魔……”白玛神色冰冷而严肃,将这‘破地狱’之法,向周昌一一道出。
周昌仔细记下了白玛所说的种种步骤。
末了,白玛又道:“这个办法,成功率百不存一。
你还是要想好,是否真要用这啖劫之法,假使一旦运用,就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好。”周昌点了点头。
白玛闭上眼睛,她的面孔从白秀娥左侧脸孔上缓缓消隐。
此时,天蒙蒙亮,再过约莫半个时辰,就要到青衣镇‘起五更’的时候了。
周昌带着白秀娥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停下脚步。
他转回头,神色平淡,看着白秀娥,问道:“白姑娘先前从我家离开以后,是一直都呆在那新娘潭周遭吗?还是也去了别的地方?”
白秀娥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无所适从。
她垂着头,唯唯诺诺地道:“我、我先回家看了看……后来才去了新娘潭……”
说是回家看了看,其实只是站在白家坟远处的山丘上,远眺了那个村子几眼。
“故土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