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馥抬头看顾灵生,看见他轻微蹙起的眉头。
尹馥不知道他的悲伤从何而来,下学期不是还要见面吗?
“顾灵生。”尹馥轻轻叫他,“是不是舍不得我?”
顾灵生低头看他,然后挨近他,手背不动声色地贴上他的手心,在人群里半真半假地握着。
“舍不得。”顾灵生沉声承认。
尹馥没想到他竟会承认,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火车开进站,一声汽笛长鸣后,缓缓停下,车身上的雨沉默地往下流,像是绿皮火车的油漆脱落,彩色终究也要变成灰色。
下车,上车,人潮交迭流窜在他们身边,他们却仍在暗处虚虚握着手,像长在一起的、屹立不动的连理枝,踩着这片写满他们故事的土地,风带不走,汽笛吹不散。
直到列车员拿着喇叭在站台上催促。
“我要走了。”尹馥对顾灵生说。
顾灵生“嗯”了一声,将手提行李包递给他。
尹馥忽然想到什么,着急忙慌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撕下一页纸,在上边写了一行字递给顾灵生。
“这是我家地址,我家里没电话,县上有两个公用电话亭我还没用过,还要研究一下,那个……你……”尹馥抬头看他,看见他眼中的悲伤时,后半句话突然不敢问出口。
“怎么?”顾灵生示意他说。
尹馥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写信给我吗?”
顾灵生看着他,答:“会。”
尹馥莫名松了一口气,“等临近开学了,我回信告诉你我买的车次,你……你来火车站接我,好不好?”
“好。”
“下学期还一起学习,去图书馆。”
“好。”
“等到了冬天,你之前说过的,要带我去中央大街吃马迭尔,去亚布力滑雪,在松花江上溜冰,好不好?”
“好。”
“顾灵生,我走了。”
顾灵生的“好”字没有接应上。
尹馥看了一眼火车,有些着急了,“顾灵生……”
列车员在催,站台上只剩寥寥几个赶路人,和唯一站着不动的他们。
“去吧。”顾灵生终于松口,也松开了他的手。
尹馥往车门处赶,顾灵生跟在他身后。走到了,尹馥将车票递给列车员,列车员看了一眼,放行。
尹馥回头。
顾灵生在淡淡地笑,带专属于他的淡漠,和他只赠与自己一人的温柔。
尹馥心头一紧,莫名慌张。
顾灵生不常笑,就像六月不常下没有停过的雨,就像春天不按时绽放的山茶花,就像回到最初的最初,顾灵生在不认识他的情况下问他,是不是喜欢《霸王别姬》。
“你上不上啊?”列车员催促他。
汽笛再次嘶鸣,拖长的余音飘荡在暴雨声里,像诀别的哀歌。
诀别。
尹馥看懂了,顾灵生眼里的不是悲伤,是诀别。
可是他已经被列车员推了进去。
车门关上,车轮滚动,尹馥趴在车门的窗上,看着好似已经与他山海相隔的顾灵生。他想张口对他说句什么话,可是他发不出声音,顾灵生也听不见了。
站台上开始后退,顾灵生开始远离他。
车玻璃被尹馥趴出了雾,尹馥慌乱地用手擦掉,可是再抻眼看时,顾灵生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
比落在玻璃上的雨滴,还要小,还要小。
他再也抓不住他。
又或者,从来没抓住过。
第26章 疾病与洪水
顾灵生站在原地,久久地伫立,沉默。
绿皮火车消失在暴雨尽头,开往他永远也到不了的南方,春暖花开本就不属于他,他也不能允许自己将美好的人拉下命运的泥沼里。
手上,尹馥换下的湿漉漉的衣服还在滴水,那片薄薄的写着地址的纸被他攥在手里,他想碾碎,想丢弃,可是他又不舍得,最终还是塞进口袋。
顾灵生换洗了干净的衣服,回到医院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早上他本想直接从医院回学校的,六点多醒来时却用能力看见尹馥直接朝着他师父地下室赶了,结果看到一半,能力突然断了——这说明尹馥在路上出事了,这事儿还不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看不见。
结果回到师父家那个小巷一看,一只湿哒哒的落水小狗,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泥水。
那一刻,顾灵生什么也不想考虑,就想冲过去把他抱紧,去他妈的英国,去他妈的命运,他想和尹馥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可是理想和现实总是隔阂着天堑,就像他怎么也没想过,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师父会是胃癌晚期。
在楼下给师父买了饭,是老爷子爱吃的红烧肉,他上楼。
在电梯里,他恰好遇到了师父的主治医师,于是他询问师父的情况。
“再来晚一点儿就没命了!”医生带着指责的口吻,“他这个胃是老毛病了,胃癌!怎么拖了那么久都不来医院看看呢?现在好了,拖到晚期了,我们也没法确保手术的效果的。”
顾灵生低头听训,记下医生交待的注意事项,到了楼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