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外面,后知后觉地觉察到海竟然比陆地还平静。像是台风来的时候,我家的楼都会轻微地摇晃,现在踩在海水上却如履平地。
我记得在之前,就是我抗焦虑药服用过度的那段时间,连坐电梯下楼都觉得地面像浸满水的海绵,一踩一个塌陷,回国后这种感觉就再也没有过,也许是严栩安神通广大。
我跟在他身后,在想我还没来得及品尝相思之苦,我就又见到了他。好可惜,我还以为他能教会我想念是什么滋味。不过祸根大概在我,因为我这些天在Alvin身上尝到了不少他的残渣余孽,能让我再赏味十天半月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但本尊出现,残渣自然也就不必再要了。
严栩安要教我跳华尔兹,他说明天晚上这里有化装舞会,可以用得到。他关上门,殷勤地主动跳女步,拉着我,让我把手放到他的腰上,教我数一二三,要往前,往前,再往后。船舱的客房还是太窄,不够我们活动。他身上只有一点香水味,一大半都留在了刚才的宴会厅里。他还是穿休闲西装,灰色外套白色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被我的手施力抓出一把褶皱。他不满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要我轻一些。
他必须要原谅我,我早就说过我没有跳舞的天赋,哪里能知道跳舞的时候手只能轻轻放在对方的腰上。小时候我妈妈倒是带我跳过,那根本是拿我当个吉祥物,她手里拖着的是我还是一个暖瓶也没有多大区别。反正我对她的舞会的印象就只是一群人围着我笑,神色夹在不怀好意、讽刺和讨好之间。
我还没有他们的腿高,抬头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看到他们的裤裆。他们要是想,都可以一脚踩死我。最后终于有一个善心大发的人愿意把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我转圈。头顶水晶灯的玻璃柱摸起来是凉的,我的手指拨一下,它们开始互相碰撞,发出的响动像是风铃。
我在想没有音乐的舞其实挺蠢的,也不是说有音乐就不蠢。一二三,一二三,我跟着严栩安的脚步走,还是数错,一脚踩到他的鞋上。他说我笨,弯下腰笑。我站着看他从衬衫里完整地裸露出来的后颈,我学不会,别再继续了,我的脚不再动,手把他拽倒在身后的软床上。
他身子陷在软软的床里,还是在看着我笑。我怀疑他是喝多了,像只狗一样嗅他,他的香水是木头味,茶味,还有一点点的浆果味,没有一丁点的酒味。我还一次都没有见过他喝醉,他最好永远不要,因为我不喜欢醉鬼,清醒着的爱才叫爱。
我贴上他,我很久没抱他了,这样抱着他我才能更清楚地确认,就是什么人都比不上他。我有点馋了,都说过晚餐还没吃,刚才要是稍微吃到一口烤面包涂黄油,也不至于这样饿。
我想动手解他的衣服,但现在可能还早了一点,显得我心急如焚。而我如果要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会更不合衬,我除了抱着他,隔着一道玻璃看外面的海之外,还是想再找点事做。
“你说什么化装舞会?”我在心里飞快地搜刮问题,从几个能问的问题当中选择了这一个。开口后我立刻想起来,在我上船之前,发给我的行程单里应该介绍过这一场活动,说不定还要求自行带服装,已经被我团成了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细心地对我解释,化装舞会就像万圣节嘛,你可以扮成幽灵,扮成南瓜或者扮成鸽子,扮成全身粉红色的内裤大盗也可以。他说完了自己笑,不知道是哪一个词让他觉得这样好笑。
我问他:“那你要扮什么?”
他还在笑,说他还不知道。我要注意到,他说的是他还不知道而不是他不知道,这两个词语义上有一点微妙的差别,前者是代表他只是现在不知道,但很快就会知道。
我腻着他追问:“所以你要扮男人还是女人?你扮白雪公主吗,扮艾莎公主好不好?”他穿女装肯定会非常好看的,我总觉得我在什么时候已经模糊地有过一次这个想法。他说又不是迪士尼,他才不要。迪士尼乐园,我十八年都还没有去过一次呢,如果他陪我去我也想去。
我对他说了,说我想要他带我去看花车巡游。他说可以,但今天他却突然赶我出去,原来他没有打算留我过夜,只是想教我跳个舞。
“为什么?”我不高兴。
“你先出去。”他哀求我,把我推到门外然后关上门。我在他的房门口站住——在踹门和骂人之间犹豫了三秒钟,最后选择转身往我自己的房间走。
撒什么泼呢,多难看。我饿得没有力气,晚餐时间还没结束,懒得再回去找那个对谁都满脸笑容的厨师要铁板烧,退而求其次吃行李箱里的巧克力运动饼干。
在啃饼干的时候我确认了我身上没有多余的行程单,找船上的工作人员再开口要了一份。我盘腿坐在地上,这一次我从头到尾地好好读这张纸,看到严栩安说的化装舞会就在明天晚上,上面讲得很清楚,让我们这些尊贵的客人们自己准备变装的衣服。不过毕竟这不是幼儿园的演出,就算没有准备,也不会遭遇船长愤怒的批斗后,再被两个船员扔下大海。游轮上的船员都训练有素,不会想着要偷偷玩飞碟射击。也可能他们已经玩够了,这里只有我看什么都新鲜。
没有多少人在射击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