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派绝顶无聊的画作走出展厅外面,我没有跟上去,他对我幅度很小地招了一下手,示意我和他一起出去。
“好多人都在议论你。”他说。
“议论我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不知道?”他笑着问我。他的笑法和我认识的每个人都不一样,那种游刃有余的,还带着点嘲弄意味的笑。我换上和他同一幅面孔,确认我没有比他低一等。我懒散地靠在门框上,说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你要说什么。
这一招是我胜了,他没和我计较,告诉我太引人注意,这个圈子很小,里面的人现在都想知道我的底细,他自己也不例外。
我摇头,我没有什么底细。我手里稍微有一点钱,但是不多,只够我这样捧个人,如果他不能让我回本,我就只能回去搬箱子了。我说的也不完全是谎话,我身上确实没几个钱了,黄油小熊能够让我赚一笔的话,也是不错的买卖。
但显然他不太相信我说的,好在他还是够仁慈,没有直接反驳我。他对我说,你的行为莫名其妙,审美却上佳,可能你真正的审美比你表现出来的更高——他说对了,我要把同样的赞誉还给他:你比我想象中更加敏锐。
如果不是拜严栩安所赐,我一生中大概都不会认识这样的人。在我还没有爱严栩安的时候我不是我,只是路上没有姓名的甲乙丙丁之一。那当然,他是我的一部分,我在爱上他之后才找回全部的我自己,我是不知道怎么爱的,我连爱是什么都不知晓,我只是看着他就知道我应该得到他,否则我永远都长不完整。
我要占有他的全部,其中就包括我要吃他吃过的东西,爱他爱过的人。就算这个人他自己还没来得及爱也无所谓,我可以先帮他试一下味道。他不会在意的,我们本来就是一体。他也不完整,等着我为他补全。
我应该是整间展厅里最得天独厚的一件艺术品,我清纯、傲慢、漂亮又精彩,比里面那些腐朽的俗人强上百倍。我稍微给出一点暗示,就没人能够拒绝。
但其实我也没有想要和费其钧上床或者怎样,我又不是做这一行的,相信所有问题都能用身体解决。他要是真的和我上床,那我才会警铃大作,怀疑他已经完全看穿我的心思。他没有,我们一起吃了几次饭,他在测试我在这件事上面的见识,我答得应该不错,因为他邀请我去游轮上参加他们的圣诞聚会。他看出来我天赋异禀,要教给我更多。
很荒谬,这种生活在几个月之前我都还不敢想象,这还要多亏了我爸爸,他把一个只懂得飙车和玩滑板的小孩送到不属于他的高度,我在装模作样当中居然也逐渐适应这个新身分,并有幸得知每个圈子的人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只是事情多多少少开始背离我能控制的,我不是真的有兴趣要做个艺术品投资家,即使Alvin的善心让我尝到了一点甜头也是一样,不过我发现更多的问题是在于一件事一旦运转起来,就很难再从中抽身。我的schedule居然被填满,甚至前一天晚上两点到家,第二天六点又要起来赶车。
我都忙成这样,我爸爸居然还给我安排工作,他让我去见我的二妈,不是光明正大地见,是她在搞一场所谓的牡蛎品鉴会,让我假装同好去里面凑热闹。
居然是牡蛎,这玩意我无论如何都吃不习惯,不管是加柠檬、炭烤还是油炸都一样。我很无奈,口味是很难装出来的。我问我爸爸,她怎么不办一场汉堡薯条的品鉴会?那样我比较会有话题可以讲。我爸爸让我闭嘴,他要我做什么我就老实地去做。
我拿人手短,照他说的去了。我在一群所谓的美食家当中吞牡蛎吞得十分辛苦,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这差不多就是我对这次见面的全部印象。
我特意让自己不显眼,所以二妈没有特别留意到我,只拿我当一个来这种地方混资历的某位路人。我高估了我爸爸,她并不是我想象中那种美人,她很胖,却不是丰腴的那一种,只是一团白色的肉裹在一条黑色的裙子里。我还看到她谄媚地和一个白人讲话,之后在她的社交软件上把那个人崇敬到天上去——我今天与谁谁谁一起度过一个寒冷又温馨的夜晚。寒冷个屁,空调开得怕是能当场孵出一只小鸡了,我刻薄又恶毒,反正她讲什么我都看不顺眼,我只这样见她一次,就断定从每个角度来讲她都是我讨厌的类型,还比不上我自己的妈妈十分之一。这样倒是很好,之后她因我怎样,我都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我告诉了我爸爸我要去游轮上玩,四天三夜的旅行,他如果有什么事要找我都回来再说,还没等他回答我我就跑出去,我被牡蛎恶心得不行了,迫切地要找个地方清理一下记忆。我躺在酒店的床上,把这件事告诉了Alvin,他祝我玩得愉快,又叮嘱我不要泄掉他的底,他脑子里就只有这个。我觉得还不够,又给范世朝打了个电话,有点像是在对我认识的人逐一辞行,就好像我要去办什么大事。
范世朝现在也没有之前那样闲,也在学着接手家里的生意,我们话还没讲多久,就有好几个人在叫他,我叹了口气说好了你去忙你的,这句话说得特别商务。他确实没有时间再陪我闲扯,在挂电话之前他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