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清少有瞒着家人的事,凡事坦荡,又何必隐瞒?
他与秦家说好听了是利益共同体,说的不好听些,那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秦家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日后他读成了,全家跟着吃肉,他读不成,也占了全家人的便宜。
所以秦扶清想的很明白,该说的事可以晚点说,但不能不说。
他把前因后果,以及当下的困境说的明明白白。
一百两赔偿银他不想坐吃山空,就用来开书局,书局借了石堰山的势力,有人做编辑,有人做字模,有人做反文字体,挣钱了,虽然还没挣回本钱,可照当下的趋势是早晚的事。
秦家人必须有这个意识,小富即安在他们家不存在的,他们的思想必须跟得上秦扶清。
每次秦扶清一回家跟家里人说些什么,都无异于在秦家人心头刮起飓风。
秦木桥坐在门槛上想了半天,想不出那被几百人哄抢,一份能卖八十文的小报长啥样。
八十文,能买好多鸡蛋了啊。
买那什么小报,是能填饱肚子,还是能做啥子呢?
别说秦木桥想不明白,秦家大多数人都想不明白。
生于斯长于斯,他们心中天大的事都和粮食有关,花钱要花在刀刃上。
阶层不同,看重的事物自然不同。
幸好秦扶清带回家一份,他让家里识字的兄弟姐妹凑上前来看,只看了一两个故事,孩子们就被吸引进去了。
秦春富咂巴嘴巴,他知道儿子会扯故事,小时候给猫娃子和锁头讲的什么孙猴子,把全家人都给迷住。
他儿子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事多着呢,难不成真是文曲星下凡?
王丽梅不懂这些,她凑过去看小报,看也看不懂,还得要小儿子给她讲上面写了什么。
王丽梅觉得儿子很厉害,怎么什么都难不倒他呢?
崇拜会让爱更加虔诚。
秦冬财和赵草儿也看不懂,但他们懵懵懂懂察觉到风向,秦家要变天了。
说不定以后不用靠老天爷赏饭,成天要担心饿肚子的事了。
秦扶清对阿爷道:“如果书局能办起来,咱家就不愁钱花了,到时候咱家也能再盖几间新房。阿爷不是总念着给太奶奶迁坟么?有钱了咱们就把太奶奶的坟给迁来。”
秦木桥又楞了,他爹死的早,他娘养了他两年,实在养不起,就将他送给他爹那边的亲戚,他上街讨过饭,饿着肚子走过几十里路卖过菜,他娘被逼着改嫁,直到天人永隔,母子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这一点都不耽搁他想他娘。
逢年过节要给祖上烧纸,别人都有地可去,他没地方去。
做梦秦木桥都想把他爹他娘的坟给迁一块去,他年纪也大了,早晚要下去,到时候一家人也能团聚。
可家里哪有这个条件?
也许是哪次过年时说过几句糊涂话,不曾想竟让孙儿给记在心间。
秦木桥凹陷的眼睛里泛起混浊的湿意,背部好像更弯了。哪怕两个儿子长大,孙子也不小了,他依旧想撑起这个家,从不曾弯下腰去,可这会儿见孙子信誓旦旦的模样,他心中竟然萌生出休息的想法。
“好,”秦木桥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骨头,他艰难道:“你日后有出息了,把你太爷太奶都迁来,咱们家就彻底落到村里了。”
日后,秦家人世代在这片陌生的土地耕耘,死后灵魂也有了安息。
秦扶清再次取得家里人的支持,他想让大哥虎头不再下地,转而跟他去书局做活。
秦木桥自然同意。
虎头今年十五,还没到彻底扎根土地的地步,还有机会做其他的事,能跟着他亲弟弟做,怎的还不会亏到他。
虎头也是十分乐意,父辈们在土里刨食,那是为了生计,他还小,还没完全撑起家,下地干活那是为了生计。
可要是有机会不干活也能养家,他当然愿意去做。
“那明日三弟去县里,我也要跟着去?”虎头喜不自胜地问他爹。
秦春富道:“你去是帮你弟的,可不是让你去那边乱玩的,你是大哥,凡事要多上心。”
“爹,我知道。”
虎头得到应允,连忙跑屋里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家里其他孩子眼神里只有艳羡,能去县里多好啊。
猫娃子问:“我能去干活不?”
“你还太小了,不能去。”
猫娃子一阵气闷,他想读书,想去私塾读书,单是这样在家中,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石头一回,谁教他读书?
秦扶清安慰他道:“再过一段时间,等挣的钱再多些,我就想办法让你们读书。”
家里不止猫娃子一个人要读书,锁头和驴娃子都大了,家里的姐姐们也都上了十岁,奔着及笄去了,哪里能在乡下继续蹉跎?
猫娃子心里这才好受一些。
秦扶清想到大姐一巧今年十三了,家里已有给她说亲的苗头,心里趁机打起算盘来。
他肯定不愿意让姐姐们这么早就说亲,哪怕及笄也才十五岁,一两年后嫁人也才十六七,放前世才上高中的年纪。这么早结婚平白耽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