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要服徭役了?今年秋税比往年要多,又要服徭役,还要不要人活了?”
“哎,官府发话,谁敢不从?你不想服徭役,也能花钱免去徭役之苦啊!”
“我倒是宁愿花钱找人帮我服徭役,谁愿意大冬天去干活啊!”林大壮欲哭无泪,他爹就是冬季服徭役累出一身病,最后拖了三五年时间,走了。
按照官府规定,赋役分为四大类,一是以人口为依据的人头税和人丁为依据的丁税;二是以户为依据的财产税,即调;三是以田亩为依据的土地税,即田租;然后就是以成年男子为依据的徭役、兵役和其他苛捐杂税。
以秦家为例,他们家成年男丁每年都要交前三种税,服徭役则视当年情况而定,至于兵役,北明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争,有军户在,也轮不着他们服兵役。
税种繁多杂乱,有时遇到不好的县官,瞎搞出来的税更让人头疼。农民必须服徭役,逃役就会成为黑户,被抓进监狱,朝廷考虑到实际情况,允许农民用货币找人代服徭役。
可要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谁愿意挣这买命钱呢?
服徭役不像服兵役,离得近可每日回家,朝廷并不提供吃喝,也不给工钱,就是白干活,还不能偷懒,遇到不好的甬官,挨鞭子也是常有的事。
见没有自己家,秦春富对弟弟道:“幸好没咱们,赶紧回家告诉爹去。”
秦冬财却有些走不动路,他昨夜还在夸大话,给猫娃子挣钱做套新衣呢,这不就来机会了?
走出两步,秦冬财说了自己的想法。
秦春富瞠目结舌:“冬财,你脑子没病吧?”
秦冬财面露惭色:“哥,我想挣些钱贴补家用,石头开春不还要拜师吗?”
“那咱也不挣这个钱,你忘了前年干旱,爹去替人服役,回来累瘦一圈,身体都差了许多!”
秦春富拉着弟弟朝前走,“我说不许就不许,你要敢去,我非回去告诉咱爹!”
秦冬财被带回家中,不出所料,秦春富说了他想去替人服役挣钱的事,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
赵草儿都快急哭了:“你没答应替人去吧?”
“还没,大哥把我拉回来了。”
“你是不疼不痒过得舒坦了,想找罪受是吧?”秦木桥气的想找鞭子抽老二,“咱家差这点钱?”
秦石头赶紧上前拦着,不叫爷爷打二叔,他都快愧疚死了:“二叔,我不要你挣这个钱,我宁愿不读书了!”
秦冬财其实是想挣点钱给儿子做新衣……
被这样一闹,他还哪里说的出真相。
赵草儿倒是猜出一二,可也不敢说是自己闹着要东西,才把秦冬财逼得想去替人服役。
夫妻两个罕见地保持一致,没有声张。
郑氏关上家门,不许二儿子出去。
此事就算罢了。
秦春富把买的东西拿出来,一一说出价格。
三十斤猪肉,除了做束修的肉条以外,家里人过年也要吃,一斤十二文钱还要多,买这些肉花了将近四百文钱,红枣红豆也都买了,桂圆最贵,比猪肉价格还要贵,他们这里不产龙眼,干桂圆又能入药,一斤就要三十文钱。
再说秦石头的纸墨笔砚,最差的毛边纸,一刀要好几两银,秦春富哪里舍得买,幸好能散买,一张要三文钱,他买了二十张,共花六十文钱。
一块下等墨,八两,一百二十文钱,一管猪毛笔,十五文钱。
秦春富光是买文房三宝,都快赶上买三十斤猪肉了,见砚台就是石头做的,他便想着省些钱,他见河贝的壳就能当砚台,实在不行,他找块石头,自己凿,不也能做出来?
除了买给秦石头的这些东西,秦春富就没怎么舍得给家里再买啥了。
这一次去就花了六百文钱,还只是他读书的开始。
也难怪二叔急的想去服徭役。
秦石头内心五味杂陈,脑中想挣钱的念头再次占据上风。
“刚好桌椅也做好了,石头,快来试试!”
爷爷把桌椅搬到窗前,冬天屋里昏暗,这儿视线最好。
奶奶把火塘的炭火取出来几块,用瓦罐装了放在桌子旁。
秦石头坐在桌前,《名物蒙求》放在手边,爹把纸张小心翼翼地摊开,生怕破损一点,放在他面前。
“再试试毛笔好不好用!”
家里人期待的一言一语,逐渐让秦石头呼吸急促,他像是看到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海水之中,再往下一看,父母长辈,兄弟姐妹,无一例外地伸出双手,将他托举向上。
向上。
“石头?”
“石头?”
秦石头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他脸色有些苍白,神色又坚定了些。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反悔的可能。
他必须努力努力更努力,尽早实现目标,减轻家庭的压力!
他挺直腰背,在亲人的注视下掀开一页书,欣喜地笑道:“阿爷,桌椅坐着刚刚好!”
“爹,这纸张可真好!”
“娘做的衣服也很暖和……”
秦石头咬紧牙关,拼命地想压下去眼睛里的酸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