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王。”成乔站起身来。
嬴异人咳嗽半晌,看着眼前侍立的两个儿子,联想到神谕中这兄弟两个将会开创一代盛世的预言,欣慰的面色悄然浮现。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需要敲打敲打小儿子。
“政儿。”他第一个叫的是嬴政。
“儿臣在。”
“吕相国于寡人,于秦皆功不可没,你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若无吕相国辅佐,恐秦危矣。”
嬴政回道:“吕相国乃儿臣仲父,岂有待之不敬之理?”
然而吕不韦的声名已然过于昭彰,六国的能人异士多半是为投奔其而来,虽嬴异人不介意,但不代表嬴政能够容忍。
幼主权臣这种搭配,臣子太过有野心,亦或太过忠心耿耿皆非好事。
过于有野心,倒霉的是君主。
过分忠心,幼主长大了大概率反过来还得收拾臣子。
嬴异人凭他半生摸爬滚打的政治嗅觉,不得不怀疑那神谕中对吕不韦结局的提示,个中原因,想必不仅是简单的干涉秦王家事。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长子绝非暗弱之辈,如若吕不韦不肯及时交权,后果恐怕比仅仅削职回封地闲住更为严重。
这是他绝对不愿看到的。
可这些身后事,自己也已管不到了。
姑且相信嬴政的诺言罢。嬴异人摇首,转向小儿子。
“嬴成蟜。”
“儿臣在。”
“你可愿于寡人之前立誓,终你一生效忠秦王,永不生篡逆之心?”嬴异人缓缓视她,一字一句道。
此子越有才能,生出异心才对江山的稳定越发有威胁。
成乔却不以为然。
发个誓而已,她又不相信古人鬼神之说,嘴上先哄好嬴异人,心里头怎么想的他又没法子剖开来细看。
“成蟜愿意起誓。”她的目光先转向嬴政,而后盯住嬴异人,语调坚定,“终成蟜一生当效忠秦王,永世不叛,若有违者,就让成蟜……”
她动动眼珠,想了个古人眼里足够有震撼力的:“……不得善终。”
她发誓发得字正腔圆,心底却不可避免地掠过一丝黯然。
——父亲到底还是偏心。
可国家大义当前,嬴异人最在乎的是社稷太平,为此他能逼迫一个十岁孩童立下如此重的誓言。
“阿弟不必起誓。”嬴政忽道,“为兄信汝。”
何为气魄,何为胸襟。
若非她心怀叵测,差点要为哥哥的大气感动得五体投地。
可这不过是驭下之术,成乔当然清楚,这种段位的人哪会是什么单纯的白莲花。
她当下涕泪涟涟,稍顷,于父亲与众臣面前,一把搂住了哥哥的手臂,将脑袋埋入了他的宽袖之中。
“能得阿兄倾心信任,成蟜此生何憾。”
嬴政手指冰冷,触之令她忍不住缩回,但她依然握紧他的手掌,感受那下意识的本能抗拒在指尖如电流般涌过。
但他最终仍未松开她的手。
嬴异人满意地看着这幅孝悌忠信的画面,这对兄弟若能一直这般齐心协力,何愁函谷关不能固若金汤?
他太想得到大父与父亲的认可,既然自己已经无力去实现,有这么双好儿子,也算是勉强达成了期望。
身上力气逐渐流逝,抽走了他许多神思。
他忽然觉得倦怠至极,今生所经历的一切在脑海里飞速拂掠,那些悲愁困苦,得意欢悦,俱化作烟消云散。
“政儿……”他最后艰难地动着唇畔,挂于心头的一事令他念念难忘,转首视向榻前的长子,“莫忘了那毁了大秦的不肖之子,若有征兆……即杀之,万不可心慈手软。”
嬴□□首再拜:“儿谨记。”
他当然不会手软。哪怕是至亲之人,只要威胁到了最关键的利益,他尚且能眼睛都不眨一下亲手除去。
只等那孽障露出半点苗头,自有刀兵斧镬在等着他。
见嬴政坚定眉眼,嬴异人这才放心地闭上双目,将往事抛于脑后,任凭殿内一阵泣声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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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我唯一的亲人只有你了。”成乔对着在处理政务的嬴政掉眼泪,语调哀戚委婉,眼眶比赵姬更肿。
其实政务多由吕不韦一手包办,嬴政也不过是过个目而已,但他并不肯全权放任,许多各地呈上的表文仍要一一批阅。
而成乔则有意借替哥哥削竹简磨墨的机会,将那些各郡的人口、粮食、军器数目瞥了个一干二净,她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记在心中暮时归于寝殿后又能默写而出。
因此哪些郡哪些县富含铁铜矿产她可谓是了如指掌,毕竟同时代人,哪怕是嬴政,对这些也未必有她这么强的敏感度。
“公子不必伤感,秦宗室尚且有几十位兄弟姊妹,公子亲人并非唯独秦王一个。”吕不韦在旁提醒。
成乔在心里狠狠瞪他一眼,面上仍眼泪汪汪道:“可是他们与我哪有我和阿兄亲,阿兄做了秦王国事繁忙,成蟜无能,不能替阿兄分忧,成蟜心中无比自责。”
“看来你是嫌长安君不过是一顶空衔。”嬴政抬眸,“你无功劳在身,寡人如何与你封地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