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奉秦王之命将兵攻赵,咸阳诸事还劳烦吕先生照管,若有变故,望先生飞书告知。”烛火明亮的屋内,嬴异人望向对面清癯轩举的男子,语调谦和。
男子将手中铜爵一饮而尽,随即微笑应道:“吕某不才,当为公子鹰爪喉舌,公子傒一举一动都将置于公子与吕某之眼,公子大可放心启程伐赵。”
吕不韦之才有目共睹,再者两人多年深交,嬴异人待他亦是绝对的信任。
他颔首:“一切皆劳烦先生了。”
“公子傒近来派驻眼线紧盯公子,眼见秦王春秋渐逝,容某大不敬一言,其身体每况愈下,嬴傒与公子争位之心日益崛起,不可不防。公子于攻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切莫让嬴傒一党抓住把柄。”
人主自身平庸并不可怕,有能臣贤人辅佐,只要不犯蠢逞能,安安稳稳至少不会出甚么大乱子。
嬴异人自是知道攻赵不易,秦国的领土虽为全天下最佳的战马产区,悍兵乘坐壮马愈发如虎添翼,因此能将善用步兵的东方诸国震慑得接连败退。
既然唯有北境地区亦产战马的赵国骑兵能够与之一较高下,他此去并不图建立多大功绩,能取下一城即是胜利。
“还有一事。”嬴异人想起自家不省心的小儿子,眉梢一弯,“犬子素来顽劣,异人恐此番远行鞭长莫及,若其下学,还望先生代为看顾管教。”
原来是让他带小孩。
吕不韦纵然不情愿,但为了宽异人的心,还是应承下来:“公子放心,凡事皆有吕某。”
嬴异人这才将手中旋转了许久的酒爵端起,遥望窗牖外连绵的青山,悠悠慨叹:“这大争之世渺茫漂泊,你我不过浮尘一粒,何日方能得最终安定。”
“必有那么一日。”吕不韦宽慰道,亦是将心底坚定信念道出,“公子必能顺利登位,而吕某之功名,皆仰仗公子一人。”
异人爽朗大笑,将饮尽的铜爵斟满,敬予对方:“天授先生于我,想我异人何德何能得先生眷顾,来,今夜定与先生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人生能得知己已是人生大幸,何况是助他平步青云的贵人。
以异人之智,他何尝不知吕不韦的刻意接近绝非偶然,成全了他,亦是成就自己。世上本无纯洁无瑕的友情,但两人历经多番风雨,这君臣之谊与友人之分早被淬炼得坚不可摧。
他既助自己起于微时,便定当报以荣华。
想到这儿,两人倏而对视,旋即,俱牵唇大笑。
敬这大争之世,敬这小酌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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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公子成蟜怎么还不来?”女童向院落里的入口东张西望,问向身旁早已候得不耐烦的少年。
女童名唤吕容娘,是吕不韦的小女儿,而少年正是其兄,长子吕瞻。吕不韦解决异人嘱托的办法便是——命令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和成乔做玩伴。
然而两个小孩子都对陪玩兴趣缺缺,吕瞻嫌弃成乔年纪太小缺乏共同语言,吕容娘倒是和她年龄相仿,可惜沉迷于饲养小动物,刚从管家妈妈那里讨得几只桑树落叶时生的种鸡,忙着养小鸡都来不及,可没功夫理会一个塞进来的新玩伴。
“你问我做甚?”若非畏惧父亲威严,吕瞻早就拍拍屁股一溜烟走人,眼下却还得耐着性子等待,抱臂不屑道,“待他来了你陪他玩便是,我可不奉陪。”
“阿兄,公子成蟜来了。”
吕瞻望过去,果然见一身形矮小的华服孩童在侍仆的引领下走过来,虽然内心不满,表面上还是得装装样子,于是弯腰作了一揖:“瞻与容娘见过公子。”
原来这个小姑娘叫容娘。
成乔心里想着,早就从少年的眼里窥出了不悦,她也懒得去讨好他,而是冲女孩露出一个笑脸。
看着容娘脚下一瘸一拐的小鸡,内心对养鸡的爱好顿时蠢蠢欲动,指道:“这是你养的吗?”
容娘点点头,摊开沾满泥灰的双手:“我在给它们筑土墙。”
“那我能不能加入?”
“可以啊。”
吕瞻无事一身轻,冷眼旁观妹妹和成乔将泥土堆积围成一座圆形的饲养场地,又开了一道小门好供人进出。
成乔捡拾来许多院子里的树枝与藤条,糊上泥巴,和容娘合力搭建了一个小棚子给小鸡遮风挡雨。
“小心。”见她手臂被枝条的尖刺划出一个口子,容娘忍不住抽气,目露担忧地提醒,“痛不痛?”
成乔不以为意,抹了把额头的汗,朝她咧唇一笑:“一点小伤口,没事,咱们继续干活。”
刚来的小公子尚且如此勤劳热心,自家的哥哥居然一点忙也不肯帮,容娘不禁埋怨地瞪了吕瞻一眼。
吕瞻装作没看见,保持冷漠地在一旁捧着竹简背书,明早吕不韦还要检查功课,这些时间不如花在正途上。
但这两人的做工过程实在有些引人入胜,搞得他嘴唇虽是在动,眼睛却早已盯着那新鸡棚舍不得挪窝了。
容娘和成乔又在土里挖空了个小槽,往池塘里舀了几瓢干净的水来供鸡饮用,随后沿着这木棚的墙边用荆条编了个矮篱笆,大约离地有一尺高,防止有野生动物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