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卫韫（五）
要说这宫邸学，本朝此前是从未有过，徐鸯当年重新设立，也有几分缘由的。
彼时徐鸯刚平定了淮扬,回宫一看，宫中不止有自己生的小兔崽子，还有个卫翊见缝插针塞进来的卫衡一一这老不修见她生的是姑娘，当然还惦记着那御座呢一一自己的孩子好养,或者说，就算养得不好了,徐鸯也有信心给她兜底。但别人的小孩就不一样了。至少卫衡不一样。若是养得不好，等成年之后放出去，在外头惹是生非，甚至谋反，那么徐鸯这一番将计就计的手段，岂不是白费了？何况她还有另一个更大的计谋。
一一正是她在彭城王府时，心心中冒出的那个有些荒唐的主意。要说先帝掌政时，除了他本人浑身上下数不出一条优点之前，这中原四分五裂，当然还有别的归因。
天灾是一。民不聊生，官府却还要再把空荡荡的肚皮刮一层油水下来，那当然会生乱。
其二，当然是皇权旁落。
人当然都有私心的，尤其是这些割据一方的群雄。这些人借助民怨，瓜分土地，为的也就是一己私欲。
只不过到头来，被当做筏子的是百姓,乱世里不能苟全性命的，也是百姓。既然难以把控地方，那么，只能从另一个方向来看。这些人拥兵自重不假，可若是卫氏宗室还有丁点忠心，至少在朱津入京这样的危难关头，那些地方郡国不至于作壁上观。最后竞是徐温、聂永带兵来救的洛阳一-也足可见，有时候，同姓卫不代表血脉亲近，哪怕血脉亲近，也有句话是远亲不如近邻。当然，也是怪先帝荒/淫无度，一生都困在床榻间，临了了，竟还是没生出几个有用的种。连他自己也没半个兄弟。由此可见，本朝的弊病也不单单是一个两个皇帝所造就的。在这样的趋势下，朝廷式微，确实也是可以预见的。
如果不是先帝，恐怕就是卫崇了。
而徐鸯费了这么多功夫，还有这么多将士的性命，绝不是只为了短短一百年甚至几十年的太平光景。
是的，她心知肚明，总会有一日，自己也会和每一任皇帝一样，被埋进陵墓，关在密不透风的棺材里，妄图“金身不败"，“流传”后世一-她倒不是特别喜观这个死法，不过这些事都还早着呢一一到时候，如果这些隐藏的弊病没有解决，那么中原迟早都会再起战乱。
毕竞她只能控制自己，乃至于控制下一代，再往下数……到时候，她是撒手而去了，可这些千千万万的百姓能怎么办，全凭运气吗？她当然要从现在开始，一刀一刀地把这些沉疴宿疾都切开。而彼时，她又毕竟才收复中原，不好再针对地方，那么第一刀，自然先对准宗室。
就像对卫翊那样。
徐鸯特意往前翻了前朝，甚至更前的史册。最后被她翻出了这个宫邸学。于是，景和三年，她以前朝旧例，开宫邸学，征召卫氏宗族子弟入京，在洛阳的名士泰斗手下学习。
起初也有人质疑这是要让宗室子弟上京，借此要挟各处王公。名义上是宫邸学，其实与“质子”学没什么区别。
一一人家自己好好地在藩地做着"土皇帝"呢，要名师还缺这几位吗？何苦上京来学习，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但徐鸯大手一挥，只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并不强求，摆出一副爱来不来的态度，引得众人也犯了嘀咕。
很快，这些人发现了另一件事。
卫衡被徐鸯带来了洛阳。
作为宗室中最有名望的彭城王，卫翊当然不可能主动送唯一的儿子入京为质。他对外宣称的是王妃病故，觉得洛阳北宫养人，托皇后照看。实际上嘛……谁看不出这里头有蹊跷。
只要发现了这件事，便能很轻易地顺藤摸瓜，把一切联系起来。既然皇帝办学不是为了用这些孩子要挟宗室，那么，为何她一定要大费周章，办这个宫邸学？她请的也的确都是些当世的名家，这般费功夫……但她自己膝下唯一的一个公主，连笔恐怕都没握过，今年还生了一场大病。再加上皇后生育时受了苦，皇帝又极其爱重皇后，几番对朝臣强调，说除了这个公主，再不会有第二个孩子了。
皇帝还说过，再不行……
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就在皇帝自己的话里一-再不行，就过继个宗室的孩子吧。那些朝臣当然觉得徐鸯说的是气话，没有当真。但话又说回来，人为了一己私欲，确实会抱有侥幸心理。
既然卫翊愿意送卫衡入京，那如宫邸学当然不会是什么坏事；既然卫翊可以觊觎那皇位，同是卫氏宗亲，流的都是太祖的血，为什么他们不可以？于是，那些人觉得自己猜对了，也不声张，悄无声息地应了徐鸯的召令，把家中最优秀，又在卫衡这样年龄，最好培养的苗子都送进了宫。等宫邸学开了，大家一看，好么，都说是送质子，口口声声不肯来，实际上来的根本不少！
笼统十几个诸侯王，这一清点，除了那些家里实在找不到适龄孩童的，还有消息不灵通的，其余的，大半都来了。
最后还真给卫衡凑成了一个小“班子”。一共十来个人，不多，也不少，至少课能上，也不会太难管。
没什么人信徐鸯想要真教育好宗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