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爱省钱,每栋楼总要建到六层。每每站在楼梯间,我总会控制不住地往下望。
“你情绪不太对哦,小甜心。“
“放心,只是想想,不会跳。“
家里从小就给我灌输一个概念——不能自杀,自杀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行为,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自杀。这是刻入脑子里的东西,是已经成为生存准则的东西。
家里不能少了我。
没有正经工作,只有兼职的母亲;尚且年幼,将来需要我供着上学的弟弟;每每回家说自己没有幸福感,在公司被打压的父亲。
他们不能没有我。
“两仪。”
“嗯哼?”
“你是我的幻觉吗?”
“……”
“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别想太多哦,小甜心。”
“哦。”
如果你不是我的幻觉的话,有什么理由对我这么好呢?没有人会没有理由地对另一个人好吧?
我大抵是疯了,疯得悄无声息。
“小甜心,你真的应该和别人倾述一下了。就算不是现实里的朋友,网友也许。”她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柔和了,像是在担心些什么。
“没有必要的,两仪。”我是真的这么觉得。
“不要害怕。”
说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正经地和我说”不要害怕”。
在所有人眼里,我性格开朗,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干,就连害怕虫子也只不过是给我增添一点微不足道的反差感。
但是实际上,我是怕的。
怕什么?
两仪说我是奉献型人格,是焦虑型人格,是回避型人格。
或许是这样的?我把别人的看法放在自己的感受之上,害怕他们对我产生一星半点的负面情绪。我可以喊着不喜欢过生日,然后让母亲把钱省下来;我可以把自己的生活费压缩,然后因为室友身体不太好专门给她们买保健品;我能省吃俭用,然后花大价钱给父亲买酒;我能站在旁边听别人讲一个多小时的话然后不停附和,即使我不感兴趣甚至听不懂……我坚信,只要我给别人带来了价值,无论是物质价值还是情绪价值,我就能被需要,被重视。
被放在眼里。
毕竟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也只能这样才能加强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了吧?
同学的父亲去世,我去参加了丧宴,在丧宴上我大快朵颐、笑意盈盈、夸同学叔叔做的菜好吃。我希望他能够被我摆在面上的笑意感染,希望他能够为他还在世上陪他的叔叔感到骄傲。然后老师很生气地批评我,说我不尊重死者。
到姨妈家做客,来了客人,我在旁边嘟囔着说他们一来姨妈家就添了新糖。我希望他们能够觉得自己被姨妈一家重视,希望能够做点什么。然后母亲很生气地批评我,说我会让别人觉得姨妈家小气。
我不敢告诉他们我在想些什么,因为我害怕。
害怕他们会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啊……”“你的想法好奇怪啊……”
或许确实是我的错,是我的思想和别人不一样。
我就该什么都不做,像一个过客一样在旁边站着。
这么说起来,我的一生好像一直在被否认。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说我以后一定没出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说,就我这样的别说大学,高中都考不上;初中的时候,老师说他的课代表都有所作为,但是只有我看上去……高中的时候,明明我已经到了班级第一的层次,但是尖子班的老师却挑了别人。
我曾经旁敲侧击地将我喜欢的东西摆在母亲面前,无论是什么,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她的认可;我喜欢的文字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成为了我的兼职,我还没高兴多久,父亲把我拉进我狭小的房间,语重心长地和我说亲戚家说写东西赚不到什么大钱,不能把目光放在这上面;我用粘土捏手办,母亲说可爱,然后把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手办拿来哄年幼的弟弟,任由那刚诞生的小手办面目全非,再也没回到我的手里;我试图去找更多的兼职机会,父亲说女生不要太在乎工作和成就,等到年纪大了就没有男人愿意娶了;我在累了,嚷嚷着学不了活不了的时候,希望能得到安慰的时候,母亲只发来了一句”学不了也要慢慢学,每个人都在艰难地活着”。
我是害怕的,我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否认了。
看到湖泊,我会有一沉到底的冲动;位于高楼,我会有向前迈步的欲望;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我会有想要冲上去和它们来一场亲密接触的想法……我越发觉得自己不像正常人,直到我看到了一个名叫死亡本能的概念。
死亡本能又被称为毁坏冲动、攻击本能或侵犯本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要摧毁秩序,回到前生命状态的冲动。
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不是我的问题。
我松了一口气。
得到了肯定,当然要找人分享,然后被当头倒了一盆冷水。父亲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说:”那些网上的什么专家都是骗人的,正常人谁会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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