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试问一年中,哪个月的风景最舒服最暖心那非三月莫属了,三月的杨柳被风吹醒,伸展开腰枝,悄悄吐出了绿芽,垂在水边,像那闺中女子对水自怜起来了,三月的大地褪去了冰雪,小草一夜间全冒出了头,正在交头接耳分享冬天所做的那个美梦,河渠里的水也开始欢快唱起歌来,冲击在石头上,似乎高声说:嘿,兄弟,快醒醒!让我们一起来欢唱吧!就连那冬眠一冬的蛇,也开始蠕动它那冰冷的身躯,咧着嘴,吐着信子,开始思考这开春的第一顿晚餐吃点啥好。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中国春回!大地春回!音然的春天也来了!
大年三十夜,家家户户早闭了门窗,围炉品茗,话一年辛苦,品一年收获,此起彼伏的炮竹声中是农人的祈盼,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音然努力搓着因洗白菜而冻得通红的双手,她往锅里舀了一瓢又一瓢冷水,几片孤零零的白菜叶子飘在水上,像孤岛也像孤舟,“多喝点水,钻进被窝就不饿不冷了”音然心中盘算起来,家中缸中早无米,手中银钱也所剩无几,熬过今晚,大年初一,自己就与弟弟挨家挨户去拜年,每户给一捧米,这个年就能熬过去了,年后将家中电视与几件看得过去的家具卖了,熬过春荒是不成问题的了,年后镇上工厂开工,自己求三婶说情,讨份工上,问题不大,母亲身子不好,足不出户,那就在家中养点鸡与羊,平日里就有鸡蛋吃,到了年底运气好,还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音然已经在构想,自留地里种上青豆,到了秋天收获一簸箕青豆,颗颗饱满,没有坏豆,做出的豆腐与豆皮肯定能香飘十里,自己种的大蒜根根翠绿,结的蒜头又肥又多,羊肉汤里加入豆皮和大蒜,那一定是这个世间极致的美味,不!怎么可以忘记馒头,对!种上两亩小麦,磨成细细的面粉,蒸出一锅又一锅白白胖胖的馒头宝宝,一定会让村中瞧不起他们娘仨的妇人们叹为观止!一定!
“姐,你怎么对着这一片黑漆漆笑的这么开心?”音铭用手背擦去因受冻而流出的清鼻涕,满不在乎拿手搅了搅碗中的菜汤,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他的肚子唱了两天空城计,一想到明天可以挨家挨户串门,有大米有糖果有麻花,他那瘦骨嶙峋的小脸上就焕发出兴奋的红晕。
“记住我们明天开口说的话吗?见到长辈说祝您福寿绵延,见到中年男子说财源广进,见到男童说,文曲星下凡尘,定能光宗耀祖”音然笑嘻嘻拍打着弟弟的小脑袋,笑道:快去睡吧!明早我们要第一个去,这样才有好吃的。
说不知道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妇人们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编排着他们娘仨,在她们口中,母亲成了下堂妇,自己与弟弟成了弃儿,等待着她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若这就是命运,十五岁的音然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在心中她已经接受父亲“去世”这个事实,没有了男人,难道留给女人的只有死路一条吗?不!只要双手在就没有种不出的庄稼,只要双脚在就没有走不通的路,不气馁!不放弃!为一个狠心抛妻弃子的男人多流一滴眼泪都是一种浪费,又何必为这不切实际的感情让自己劳心伤神,太可笑!
多远一眼就看到那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身影正逆风奔跑而来,音然紧张地搂了搂怀中的饭盒,她的心早飞去了铁匠铺,可脚却碍于世俗的眼光纹丝未动,她想去找劲松,可又怕流言蜚语的伤害,恰好昨日四奶奶托同在镇上打工的自己给劲松带口吃的,音然为接近劲松找到了借口内心雀跃不已,可很快笑容僵硬在脸上,她们娘仨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不知劲松心里对自己是何看法,他会不会也嘲笑自己?没有学费,自己也放弃了中考,转身在玩具厂装棉纱,他会不会瞧不起自己?他来了!他来了!音然紧张的手心直冒汗,双手无措拉拉衣角又捋起头发,没有棉絮吧!时间紧张,自己根本来不及去瞧镜子,劲松对自己一直忽冷忽热,音然一颗心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劲松多远就看到立在墙角有点羞涩有点紧张的音然,迎着阳光,迈着步伐,咧开大嘴,一颗心飞了起来,“然子,你尝尝这个饭团,味道很不错的”他们之间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对音然的喜爱掺杂着情愫的萌芽,不知从何时起,他的余光会偷偷去瞥这个傻姑娘,看她为自己患得患失样,心里真真是吃七月里的甜瓜,之前音然家境殷实,自己身无分文,面对音然母亲的冷嘲热讽,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感受到了浓浓的羞耻感,可音然家眼下光景与自己不分伯仲,午夜时,他会为音然姐弟俩的遭遇感到惋惜可内心又按耐不住的狂喜,只有在“平等”的高度上,音然母亲才不会拒绝他,有一次偶听村中一位妇人的“高谈阔论”:音然有那一对父母,这姑娘送上门做儿媳都不要。听着别人对音然的嘲讽,劲松下定决心,再等几年,自己挣到钱买了房子,一定风风光光去提亲,狠狠去打这些长舌妇们的脸。
“你快吃呀!愣着干啥?”
从对方那两个黑黑的眼球里,音然看见了自己的缩影,很小很亮占满了眼球,那宠溺的眼神能让自己溺死于其中,两坨红晕爬上了脸颊,原本的担惊受怕被意外惊喜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