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还在读书，不般配，不般配。自己原本也是不看好这门婚事，可架不住兰花嫂子再三盛情邀请，于是匆匆见了一面，哪知就一眼，正如情歌中所唱的那样，一眼万年！自己的魂就被勾走了，回来之后满脑子都是善菊那双满含泪水楚楚动人模样，那欲说还休状，激起了男人的保护欲。原来善菊家没有男丁，下面有三个妹妹，她娘不许她再读书，说早就没有学费，女孩子读多读少总是要嫁人的，自己多出一份学费，便宜婆家人，万般无奈下，善菊与她娘合计了一下，这才托兰花嫂子这媒人来上门提亲，要求无条件供善菊读书，可以先定亲，等读完大学工作了就可以成亲。阿云嫂见儿子一意孤行，心意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也就只能点头同意了。两人订了婚，过了彩礼钱，合了生辰八字，在长辈祖宗的见证下，两人成了未婚夫妻，从此自己成了陶家未进门的大女婿。因大姐未婚，陶家未读书的老二贤菊一直待字闺阁，哪怕到了适婚年纪，也未婚配。
“听闻正月里，善菊姐大发雷霆，把阿云嫂骂了？”音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好奇的很，正月十五本是元宵节，大家本说好一起去江州城里看花灯，哪知天邪了门，刮了一夜的北风，落了半人高的雪，晚饭后大伙围着柴火堆烤起火，谁知阿云嫂家传来善菊姐的咒骂声，一声比一声难听：你个封建社会下的女奴隶，你懂什么？我是新社会进步青年，能如你那般只会做只下蛋的老母鸡。阿云嫂如一位做错了事的小孩，缩在墙角，独自垂了一夜的泪。
“哎，这事都怨我妈，太心急，一天到晚要抱孙子，善菊是凤凰，能拿那些老思想相待吗？”一提这事，王军就有点埋怨阿云嫂，正月十五自己三请四请才请来善菊到家中过节，善菊一言不发，自己也是个没嘴的葫芦，就母亲东家长西家短的啰嗦个不停，善菊是读书人，读书人哪有心思听这些闲言碎语，哪知越说越过分，越说越离谱。
阿云嫂伸出粗糙的大手沾起油灯里的灯芯，五十上下的脸上早爬满了褶子，深深浅浅，浅浅深深，都是生活的艰辛留下的烙印，她眯起微醺老花的眼，打亮灯光里未来儿媳妇，那也是万分满意，真真是儿子眼光好，娶个女状元回来，祖坟都冒青烟了，自己下到酒泉也能给娃他爹有个交代，村前村后，不知道羡熬了多少双眼睛，可是这生米未煮成熟饭，心里总有个疙瘩，这凤凰万一飞了咋办？那不如，趁今夜
“善菊呀，你看今夜风大雪大，就不回去了，床褥子都备好了，崭新的”
善菊翻了个白眼，回绝得斩钉截铁，丝毫不拖泥带水，她来时母亲再三叮嘱，可不能中了这母子俩的圈套，想生米煮成熟饭门都没有。自己一个大学生能嫁一个目不识丁的粗老爷们，母亲说了，自己前脚考上大学后脚就来退亲，千万不能便宜了这母子俩。
“善菊呀，大闺女，这读书是很重要，但对女人来说，生孩子是更重要的事，早生晚生都是生，今夜是老天留你”阿云嫂那单薄的身板不知哪来如此大的力气，拼命将善菊往里屋拖，嘴上不停找着借口，“善菊呀，我给未来的孙子做了两件小人儿衣服，你来瞧瞧，欢不欢喜？”
对善菊来说，那道门就是禁地，那门里关着洪水猛兽，谁都明白阿云嫂打着怎样的如意算盘，她的清白可不能被这毒妇就这样给毁了。别看善菊是个读书人，她一掌就将干农活的阿云嫂打倒在地，大声咒骂，故意让整个村庄农家人都听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心了不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个封建社会下的女奴隶，你懂什么？我是新社会进步女青年，能如你般，只会做只下蛋的老母鸡。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没有半分让王军去思考、去转圜的时间，看着拂袖而去的心上人，王军一时云里雾里，回过神来，一味埋汰母亲。
阿云嫂看着如此“不争气”的儿子，有苦无处诉，足足垂了一夜的泪。
嘟---嘟---嘟---汽车牟足劲，吐出一圈又一圈黑烟，朝前奔去，看着那挥动的大手，十一岁的音然似懂非懂王军对善菊的情谊，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从一言一行，一笑一嗔中能感受到，王军对善菊的这份情谊，欲说还休，从王军那眉飞色舞的表情音然读懂了爱情二字，闻起来是甜蜜的，在自己父母身上从未见过，原来天下夫妻并不都如他们那样，无休止的争吵、打骂、咒骂，甚至于拿刀去砍对方，音然也被王军的情绪所感染，欢快起来，天底下不幸的人很多，但幸运的人更多，楞子哥就是众多幸运人中之一，自己的双眼又何必一直盯着不幸的人呢？音然不觉日头大，也不觉肩头沉，熟门熟路朝二姨家走去，她太想骑表妹那辆红色小三轮车子，登上小车子，从高处滑下，如生翅膀般---自由的味道。
“二姨，我来啦！”音然推开门，屋里未见人，也未有人语，见桌上水壶里有凉水，饥渴感顺着肠子一直爬到了脑子，妈妈说城里人爱干净，不能乱用人家杯子喝水，音然见无人应答，就去厨房拿起碗，倒了半壶凉水。啊，二姨家的水真好喝，一丝甜甜酸酸的味道，咦？这是什么？水中半块柠檬正在自由翱翔，这是什么？自己正全神贯注打量壶中“不明物体”时，突然有一个巨大黑影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