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灏含笑看她,“怎么,不舍得?”
禾生抿了抿嘴,声音细不可闻:“……没有……”
沈灏拂了拂袖子,扇子一合别在腰间,“我要回望京了,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完,迈腿准备离开。禾生低头看怀里的锦盒,打开一瞅,光滑剔透的玉镯映入眼帘。
“沈灏!”
他转头,目光带点无奈和颓废,“嗯?”
七尺的身形,背光在屋檐下站着,身姿挺拔,鬓角黑发如丝。
禾生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从牙齿缝里挤出笑容:“今天你穿的这身青玉锦袍,特别好看。”
屋里昏暗的光线里,她的明眸皓齿熠熠生辉,像是初见她时,街边盛放的娇艳桃花。
沈灏苦笑一声,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
宫中德妃告疾,当夜沈灏快马加鞭,于三日后,赶到京中。
朝上述了职,于南书房面见圣人,父子相见,并未多言,交待多日所闻所见,拿了牌子,往后宫德清宫中见德妃。
德清宫大总管周培掌习姑姑是蕊率一干宫人,在殿门口相迎,见他进来,浩浩荡荡跪了一地:“二殿下福寿安康。”
沈灏一摆手,“起来吧。”急着探望德妃病情,风风火火往内殿去。
内殿主位上,坐着个美妇人,四十出头的年纪,着一身金丝边绣花金缕凤衣,云鬟髻边玉钗斜簪,眉目之间,皆是雍容华贵的气质。
沈灏行礼,“儿子给母妃叩头。”
德妃屏退宫人,招呼他坐旁边。看得着摸不着,自己亲生的儿,连碰一下都不够。上辈子造了天大的罪,这辈子才这样惩罚她。
德妃叹一口气,沈灏沏茶端过。皇子从小就不能养在生母身边,他原是由皇后养,只因落了不能碰女人的病,皇后寻了理由,将他遣回重华所。待他成了年,圣人赐了封号,这才有了自己的府邸。
他自小独立,喜怒不言于表,心中虽有万般言语,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与德妃单独相处时,更是亦然。
做母亲的,哪有离得了孩子的。多日未见,眼神细细扫视,见他双眉之间,纹路愈发深,想必在外操劳定是劳心劳力。
不禁又叹一口气。“孩啊,得多笑笑,不要总是板着脸。”
沈灏天生面冷,私下里神情尚能缓和些,一进皇宫,骨子里的那份端方严肃便冒了出来,压都压不回去。
圣人也曾说他,“二十八的年纪,苦大仇深的样,跟五十八的阁老一般,浪费了这块好皮子。”
沈灏有意舒展眉头,问:“母妃,身体可好些了?”
他闷着声瞅一眼,见德妃面色红润,瞧不出半点生病的影子。
德妃扶了扶发髻,“不装病,你能回来?”
沈灏喝一口茶。“母妃不装病,儿子也该回来了。”
德妃问他这些天在外的境况,她爱听新鲜玩意,又是北方人,对南方的江南水乡甚有兴趣。沈灏特意拣了些她爱听的,一句一句地说开了。
说了半会子话,前面周培来禀,说是要下宫门了。
沈灏起身准备走,忽地想起一事,问德妃:“母妃……此次出行,儿子遇到一难事,还请母妃解答一二。”
沈灏鲜少出言搭话,德妃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点点头:“什么事,竟然能难倒你?”
沈灏苦闷地笑了笑,“不瞒母妃,儿子遇到一个女子,想要娶她,她却宁死不从,编出荒唐的理由来诓。母妃是女人,更是这后宫中数一数二的女人,自然最懂女人心思,儿子想不通,她为何就是不肯接受我?”
这话一出,激起德妃心中满腔思绪,二十八年了!从未听他说要娶亲,而今一回来,竟带来这么个好消息!
“我问你,她是寻常家的姑娘还是官宦世族家的姑娘?”
沈灏想了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她虽是望京卫府的姑娘,却身在盛湖,身上半点世族千金的架子都没有,且处境艰难,与一般寻常家的姑娘无二。
德妃笑了笑,“若是寻常家的姑娘,择一夫婿,考虑的便是郎君的相貌与心性,得一心上人,白首不相离,看中的是这人能过一辈子。若是世族家的姑娘,郎君的家世,便是考虑的第一要素,若门当户对或家世甚好,再看这人的上进心,有无在朝廷出头的机会。当然,也有与众不同想着双宿双/飞,其他一概不考虑,但凡这种姑娘,娶回了家,不出三年,也就厌了。”
沈灏摘着她的话一条条理,没有一条能对得上。
德妃见他苦眉愁脸认真盘算的模样,便知这次,自家儿子是真的惹了桃花劫。
“儿啊。”德妃喊他,沈灏转过头,瞅见德妃一对远山黛横眉挑起:“我儿要娶谁,就娶谁,哪怕是别人家的新妇,只要你想,抢也要抢了来。”
苦等这些年,大逆不道放肆一回又怎样,在这件事上摔了二十八年的跟头,是时候硬气一回了。
沈灏回了府,裴良早已命人备好换洗的衣物,拿了一摞世孙王侯的帖子,请他过目。
沈灏洗了手,习惯性地抽出随身带的帕子擦手,“都推了,晚上在府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