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心道,睡着了没听到最好,今儿被吴敏触动了心头,有些话不吐不快,现在全说出来,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畅快。以前她年纪小,沈老太太说魂儿还没长全,又在中元节这种特殊时期,怕撞着不干净的东西,就一直没让她去母亲坟地里去,只是在家里祠堂上对着画像和牌位磕头,现在八岁了,沈佩兰说到了中元节那天,会要表哥徐柏送她去家族坟地拜祭,想想离七月十五,也只有四天了。
难道真如姑姑所言,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一切都那么真实——无脸的鬼魅,掐在脖子上那种恐怖的窒息感,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记起来。
想到这里,沈今竹又往冰糖的怀里拱了拱,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渐的居然也睡着了,做一些光怪离奇的梦,梦见画像上的娘摇着摇篮,幸福的看着里头的婴儿笑,一对梨涡那么甜美,摇篮里的婴儿突然长成哥哥的模样,说她是个扫把星,把母亲弄没了,她争辩着说不是我,不是我,可话到了喉咙,总是说不出来,她懊恼的想既然你们都不喜欢我,我就回金陵找祖母去,她跑到海边,一艘船弯在那里,她对艄公说,我要去金陵,在秦淮河朱雀桥边下,那艄公转过身,却是没有脸!
啊!
“小姐,小姐,快醒醒,是不是又梦魇住了?”
沈今竹被冰糖摇醒,此时天已经亮了,外头还下着雨,屋子不甚明亮,福嬷嬷和金钗也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做了什么怪梦?不怕的,我们都在这里呢。”
这一次梦醒,梦境却几乎全忘记了,就是一晚没睡好,头晕脑胀的,沈今竹靠在冰糖的怀里坐着,愣愣的看着从窗户透出的光亮。
冰糖猜测道:“小姐可是要去窗边罗汉床上坐着?”
沈今竹点点头,金钗看着她萎靡不振的样子,伸手欲抱着她过去,沈今竹避过了,自己下了床,光着脚丫跑到罗汉床上,打开了窗户,一股清凉的湿润气息扑鼻而来,沈今竹深吸了几口气,还将小手伸出去接雨水,雨水一滴滴的凉飕飕的砸在手心,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或许真是梦吧,我沈今竹上不畏天险,为了逃出京城,敢在海船最底层的货仓里单独住三天,下不畏小人,敢反抗继母拿三从四德列女传捆绑我,如何能畏一梦耳?即使真有鬼呢,也不怕的,谁说鬼就一定能打败人?那些捉鬼的和尚道士岂不是没了饭碗?去庙里求一道符护身,再去向徐柏表哥要一把匕首藏在枕头底下,再敢出来吓我,我就给鬼脸上来一刀子!你不是没有脸么?没关系,我会画画的,我用刀子给你画一张钟馗脸!
昨晚真是丢脸呢,居然被吓尿了。
金钗问:“天还早,表小姐昨晚没睡好,要不要补眠?”
“不用啦!”沈今竹就着手里的雨水抹了一把脸,嘻嘻笑道:“早点起来,早点吃饭,今天有好多客人呢,不能失礼给姑姑丢脸的。”
沈今竹洗漱更衣完毕,她起的早了,此时粗使婆子们才匆匆提着食盒气喘吁吁的到了凤鸣院门口,小丫鬟们被催的焦急等在这里,忙接过食盒,也顾不上打伞,一路小跑着送到正院,今日早上是缨络当值,她指挥着摆饭,有些着急,因为沈今竹已经坐在饭桌上等开饭啦——让主子等,就是她的失职,苦心积虑讨好这么久,可不能功亏一篑。
沈今竹也觉得等的无聊,不过等小丫鬟在豆腐脑旁边摆上甜咸两种卤子的时候,她又是惊讶又是高兴,问道:“不是说瞻园不做咸味浇头么?”
缨络费了那么大力气,当然要邀功的,“奴婢以前在大厨房当过差,和大厨房柳嫂子熟,昨日表小姐说想吃咸的,奴婢只吃过甜的呀,就去大厨房问柳嫂子,柳嫂子说呀,这个简单,用高汤熬——”
这时凤鸣院掌事娘子流苏进来了,打断道:“缨络,庖厨之事,不要和小姐讲太多了,小姐金尊玉贵,不会下厨房的。还有,小姐吃饭的时候,尽量不要多话。”
“是。”缨络赶紧闭嘴,给豆腐脑浇上咸卤子端给沈今竹。
唉,在自己院里也是有要遵守各种规矩,沈今竹埋头吃饭,她其实很想听完缨络讲咸卤子是怎么做出来的,但食不言寝不语,乌衣巷沈家都是如此,更别提国公府了,还是得空问缨络吧。
这时金钗走过来,拿起布菜的乌木镶银公筷,缨络有些不解,今早明明是我当值啊,金钗是什么意思?流苏给缨络使了个颜色,示意跟她出去。
两人往前排倒座房方向走去,此时微雨如丝,雨渐渐小了,缨络撑着伞,大部分都给流苏罩着,自己露出半个肩膀,不过她们行经之路多是紫藤、葡萄等花架和抄手游廊,也没怎么淋湿。
在抄手游廊的转角,流苏停下脚步,说道:“你倒挺有本事,主子想要什么东西,你记在心里,还立马能办好。”
这说的应该是咸卤子的事,在流苏这等地位高、嫁的又是瞻园世代大管家人物面前,缨络不敢大意了,尽量放低了身段说道:“奴婢出身大厨房,本没有多大见识,后来在四夫人院里当差,在各位姐姐的指点下,总算不那么愚钝了。其他的不敢说,在吃食一块,奴婢还是比较在行的,和大厨房的人也熟,故昨日早上表小姐说想要吃咸卤子,奴婢中午得了空,去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