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连晚上也不曾睡过囫囵觉——要给弟弟妹妹把尿的,若尿在床上,第二天打骂自不必说,早中要饿两顿饭。
那个小的哭了闹了,母亲并不去哄,而是骂她一顿,她一边哄哭泣的弟弟妹妹,一边听着母亲的辱骂,觉得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不过是家里捡的,当做免费的佣人而已。直到三个妹妹也大了些,也成了家里免费佣人、母亲发泄坏脾气的对象、弟弟们练习拳脚的沙包,缨络才明白:其实她也是亲生的,只是在父母眼里,女儿天生就是罪人,底下没有长小丁丁就是罪!生出罪人,留她们一条命,给饭吃就不错了,乖乖的伺候家里的男丁,长大了再换一笔彩礼钱给男丁们盖房娶媳妇才是罪人们的出路。
缨络聪明伶俐,知道父母靠不住,开始为自己谋划,百忙中偷偷听父亲给哥哥讲医术,这种军中医术大多是口口相传,再拿小兵糙汉、或者无钱看病的贫苦奴婢平民们当练手实践,就是开药方时写几个字。初始,缨络拿着柴火棍偷偷在草木灰里学写字,全部都是药材名,后来拿着家里挂着的黄历学上头的字,竟也能半懂不懂看一些书了。
又借口尽孝道,给父母揉肩捶腿,调理身体,求父亲和哥哥教了些人体经脉和基本药理知识,缨络在繁重家务中锻炼出来手劲按的人舒服呀,父亲和母亲很满意,哥哥觉得有个人打下手,自己看病也轻松许多,就没提防妹妹偷师,偷偷学了个大半。
缨络十四岁那年,居然出落的不错,手脚勤快能干,人缘好也是名声在外——家中长女,不勤快的早打死或者卖了。慢慢开始有同为世代家奴的人打听她是否婚配,父母看她的目光都变了,那不是看女儿,是在看银子呢。横竖家里还有三个免费佣人,都可以接替大女儿了。
从几个姑姑的婚姻现状来看,缨络觉得家里判断女婿的唯一标准,就是价高者得,嫁过去是生是死是懒得管的。缨络开始启动积累的人脉资源,处处吹捧讨好,送鞋做袜子,为自己寻得内院大厨房打杂的活计,暂时逃离胡乱婚配的命运。
她还诱之以利说通了父母,当然,对于把女儿不当人看的父母,动之以情是白费的,缨络早看透了,她说:
“每月的月钱我都留着送回来,不花一个铜板,横竖厨房管吃管住。”
“大厨房每季做一次新衣,我穿旧了,还可以留给妹妹们穿。”
“柳家嫂子的幺女您都知道吧,在大厨房两年,每次回家都揣着大包袱,他们家时常能吃到鱼、肉,排骨,鸡蛋,都是用猪油炒菜呢。”
排骨!缨络的大弟弟吞了吞口水,“爹娘,你们赶紧要大姐姐去吧。”
缨络看着爹娘神情已经松动了,又煽风点火道:
“做的好呀,有赏钱呢,听说主子们都大方,小碎银子称都不称斤两,拿起来就赏人,银子我都攒着,好给大哥做聘礼娶大嫂。”
这下戳动了要害,大郎的聘礼不够,人家不点头呢。爹娘对视一眼:大闺女向来听话懂事,吃咸鸭蛋,从来是流油的蛋黄给哥哥弟弟们,蛋青给妹妹们,自己舔舔蛋壳尝尝味就行了,银子肯定不会私藏,正好留着给大郎。
当夜拍板同意缨络去大厨房,第二天清早,缨络起来打扫屋子,给水缸挑满水,熬粥做早饭,甚至抠了两个铜板去外头买了油条煮到粥里去——这油条若只是切切分了吃,三个妹妹休想沾边,煮到稀饭里,妹妹们才可以沾些油腥。
缨络走出家门,没有一丝留恋,她发誓不会再回来了,若真在瞻园不能出人头地,被迫灰溜溜回家嫁人生孩子,重复母亲的生活,再让她的亲生女儿走一遍她的苦日子,她宁可去死!
从大厨房打杂的小丫鬟,到如今四夫人院里叫得上名姓的三等丫鬟,缨络费尽心机,笼络讨好,左右逢源,花了四年时间,已经十八岁了。其实论年龄,她还比金钗大一个月呢,这也不妨碍她一口一个“金钗姐姐”叫的甜。
现在十八岁的缨络面临一个重要问题:她的事业遇到瓶颈期了,继续往上爬的可能性很小。为什么?主要还是她的年龄和资历,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同是瞻园的家生子,人家金钗七八岁家里就安排挤进二门来当差,十二岁成了三等丫鬟、十四岁升二等,十六岁时四夫人有个一等丫鬟出去嫁人了,瞅着空升了一等。
人家金钗隔两月回一次家,四人抬的轿子、伺候的丫鬟婆子、赏的布匹吃食等物装一大箱子,家里有干净的房备着,只等金钗回家住三晚,平日都是锁起来,等闲的人都不让见金钗姐姐一面呢,外男更是如此。
金钗估摸二十出头时会嫁人,或嫁给瞻园某个年轻大管事,生了孩子后回二门里做管事娘子;或是嫁给外头商户做掌家娘子,甚至举家脱了奴籍,嫁入书香门第,夫贵妻荣做诰命夫人呢。
金钗的未来就是缨络的目标。可缨络十八岁了,才刚升上三等,再不能更进一步的话,某天当家主母魏国公夫人清点人口,她这个年龄,地位又无关紧要的丫鬟肯定是要回家或者要被配人的,配的也都是些不大成器的小厮,至于回家?算了吧,她宁可一出园就抹了脖子。
如何更进一步?四夫人身边八个二等丫鬟都在十六岁左右,几乎个个是奔着升一等去的,